但就在王化貞獨攬遼東軍政大權的時候,後金大軍南襲。這個王巡撫也是乾脆,不放一槍一彈,帶著手下丟掉廣寧,一路南逃,將山海關以北地區都讓給了建奴,大大地給張尚書,給東林黨長了臉。
事後,王化貞本是個死罪。可人家是東林葉黨魁的門生,在同僚們的奔走運籌之下,只在監獄裡關了幾年了事。
黨同伐異乃是東林最擅長的手段,可憐熊廷弼卻被東林推出來背了黑鍋,砍了頭不說,首級還被傳閱九邊。
張尚書自然要受到楚黨的彈劾。這老先生也知道自己罪名實在太重,上疏辭職回家養老去了。
如果這樣也就罷了,張尚書還不至於像如今這般聲名狼籍。
可張尚書卻是個不甘寂寞之人,他捅出了這麼一個簍子,至使熊經略掉了腦袋,楚黨恨他入骨,而東林的力量和資源又都用在力保王化貞一事上,對張尚書也是愛理不理。
張鶴鳴一看走東林的路子行不通,索性就投入了魏忠賢門下,被起復為南京兵部尚書,總督貴州。
張鶴鳴叛投東林已為世人所不齒,現在又做了閹黨,這不是三姓家奴嗎?
潁州士子大多是楚黨門生,一提起張尚書,都是切齒痛恨,深以為恥。
後來,九千歲被殺,張尚書也受到牽連被免了官職,再次回穎州老家養老。聽到這個訊息,鳳陽府人人拍手稱快,甚至還有書生放起了鞭炮。
這次聽李秀才說張鶴鳴全家都死在農民軍手頭,死得還極為悽慘,大家都是一陣歡呼。
有人拍手笑道:“此事大快人心,可見,多行不義必自斃。此賊死,我鳳陽士風為之一振,當浮一大白。”
“對對對,等下小弟做東,大家吃一臺酒,再依此事各自賦詩一首。顧橫波、韶虞人的雅集咱們去不了,就自己辦。”
“好,黃兄豪爽,但小弟也得略助一絲綿薄之力。”就有人掏出一錠銀子來,扔到桌上。
大家又是一陣喝彩,不斷有人叫:“我也出些份子。”
“哈哈,哈哈!”
剛才悲天憫地的氣氛已然不見,卻是一片祥和,彷彿那潁州的血並不存在。
甚至還有人叫道:“好,死得好。依我說,賊軍打進穎州,屠我士紳,雖然是一件大大的慘事,可也不是一無是處的,沒有他們,張賊怎麼受此天譴!”
“對對對,說得好!”
眾人又是激揚大笑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間,有人猛一拍桌子,大笑一聲:“敗類,一群敗類,賊人屠城,多少百姓死於刀下,到你們口中倒成了一件好事了?就因為他們殺了張尚書嗎?”
原來,正是孫元忍無可忍的拍案而起。
按說,他也不想過問這種逼事的。自己自從穿越到明朝之後可謂是步步驚心,這一趟的差使最後辦成什麼樣子,是死是活都還是未知數,鳳陽人的死活同他也沒有一文錢關係。
可是,張鶴鳴就算以前再不堪,可在大節上卻是把持住的,光憑這一點就值得讓人尊敬
可這群書生,就因為張鶴鳴叛出楚黨,後來有投在閹黨門下,竟然為農民軍的屠殺而喝彩。
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到這個地步,這他媽還是人嗎?
明朝之亡,有人說是亡於財政崩潰,又有人說是亡於李闖,可看到這群讀書人,孫元突然有個念頭:或許明朝之王,是亡於這群除了黨同伐異,為了小集體的利益而不顧大局的文人手頭吧?
書生,知識階層,文官,作為明朝的統治基礎,已經徹底爛掉了。
見孫元拍案而起,就有人喝道:“你又是誰,跑過來煞什麼風景,難道那張元平老賊就不該死?”
孫元怒嘯一聲:“張元平好歹也親冒矢石上陣殺敵,這樣的人無論他過去做過什麼錯事,這一死已經將身上的汙點都洗刷乾淨了。爾等口頭如此輕賤,算什麼君子?”
他冷笑道:“先前你們為穎州城破為痛哭流涕,小生還敬爾等乃是有風骨,胸有正氣之人。可接下來你等卻為張尚書之死幸災樂禍,明日說不定賊人就殺進鳳陽了,到時候,諸君之中又有誰能夠像張元平那樣上陣殺賊,一死報效國家,誰能,誰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