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後院,地下。
一座幽暗的牢獄裡,空氣潮溼而腥臭,像是某些生靈的屍體腐爛所致,在這密不透風的空間裡積聚著,揮發不出去,濃郁到讓人快要窒息。
篝火旁的刑架上,綁著一名遍體鱗傷的囚犯。
此人披散汙發,耷拉著腦袋,看不清面容。他赤裸著枯瘦身軀,除了交錯的鞭傷外,還被烙鐵炙烤過多次,兀自冒著灰白的熱氣,以及焦糊煙味。
顯然,他剛經受過酷刑。
他紋絲不動,看起來極像是昏死過去,然而,某一刻,他身軀微顫,從低垂的面容下,傳出淒涼而諷刺的笑聲。
“哈哈哈哈……”
這道笑聲沙啞,越來越放肆,比地牢的氣氛更陰冷,充斥著某些複雜難明的情緒。
這時候,負責審訊的看守走過來,揚起皮鞭,狠狠抽在此人臉上,咒罵道:“臭叫花子!平時行刑,你都是閉著眼裝睡,怎麼這會兒笑起來了?!”
刑架上這人,原來是老叫花子,田爺。
在陳醉的精心佈局下,他那日來到雲巔茶樓,幫死去的“陳雄”傳口信,以一句“地發殺機、龍蛇起陸”,引起繡衣坊的驚疑,成功地幫陳醉排雷。
從那日起,他便被關在這裡,晝夜不停地審訊。
繡衣坊一天不查清真相,揪出藏在暗處的那個威脅,就一天不敢放鬆,必須始終警惕著,防止對方賊心不死,再次發生滲透事件。
而老叫花子,是案件唯一的線索。
在李木青授意下,雲叢等人在他身上用遍所有酷刑,每天都來個一條龍套餐,但詭異的是,老叫花子全程不吱聲,跟事不關己似的,能完全無視這些刑罰。
他不僅不喊痛求饒,甚至有一次,還響起了呼嚕聲……
當時的場面極度尷尬,正在賣力抽鞭子的看守們,毫無存在感,都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抽下去了。
老叫花子明明沒有修為,而且,被繡衣使們封住全身經脈,縱有通天道行,也絕不可能施展得出來。能無視所有酷刑,像沒事人一樣,他是如何做到的?
這個問題,李木青苦思冥想,至今想不出答案。
也正是因為這項詭異之處,他基本斷定,田爺就是殺死陳雄的兇手。這老叫花子來歷不明,道行不明,又弄出這麼荒誕的景兒,負隅頑抗,就算是冤死也活該!
自從入獄以來,老叫花子除了打呼嚕,今日這是第一次出聲。
他笑得陰森,鬼哭狼嚎,看守聽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多抽他幾皮鞭,緩解一下這瘮人的氛圍。
“要睡就睡,笑什麼笑!”
田爺漸漸停下來,低聲自語道:“願天下蒼生,人人如龍……什麼狗屁宏願,你創立小鎮,一廂情願地念著天下蒼生,可是,誰又會感激你?”
如果被李木青看見這一幕,必會目瞪口呆,心情震撼。
因為在驚神鎮上,連手持鎮長玉佩的付一笑,都無法釋放神念,感知身外的事物。然而此刻,田爺如此感慨,不是憑空而發,分明能洞察到地面茶樓的情景。
他綁在地下,隔空聽著《元帝傳》,所以有了嘲笑聲。
“你在嘀咕什麼!”
他話音細微,那位看守聽不清,只覺他今日的表現極其反常,心裡不由發麻,啪啪啪地抽打皮鞭,揮汗如雨。
田爺緩緩抬起頭,在火光映照下,那張汙穢而滄桑的老臉上,竟隱約有兩道淚痕。
他在笑,也在哭。
笑的、哭的,都是元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