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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匪殞命

時間在悲痛中流逝開來。天已經是晴空萬里,路面的冰凍已經逐漸融化,我有體無魂的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已經感覺不到悲痛,感覺不到我還活著,也感覺不到周圍呼嘯而過的北風,我已經麻木了,麻木的連自己的思維都無法控制了。完全像一個腦子被掏空的殭屍,有體無魂的遊蕩在回去的路上,至於怎麼到家的我都不知道。

我踉蹌的走回家,草花正在縫製新衣,她看見我如此狼狽不堪,便放下了手中的針線,過來攙扶著我,周旭生也丟掉手中的菸捲,滿是疑惑的打量著我。老郎中同樣放下手裡的布料,蹲下來輕柔我的腳踝。

我一屁股坐到長凳上,像個極其受傷的孩子,稀里嘩啦的哭起來,周圍三個人被我這一哭給嚇到了。他們面面相覷。草花轉身拿來毛巾給我搽臉,並用一塊布包裹了一些冰塊敷在我的腳踝上。周旭生傻愣愣的站在那裡,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雪遙,這是怎麼了啊?福慶呢!你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我哭得更兇了,老郎中端來熱水讓我喝下,並讓我坐著別動,他回去尋點草藥給我療傷。草花站在一旁,淚眼婆娑,雖然我沒告訴她事情的原由。她依舊陪著我哭了起來,看到淚眼朦朧的她,我反而更加難過了,我瞬間感覺我不僅對福慶虧欠許多,對草花更是虧欠,在她前生,也就是在另一個緯度空間,在我鬱悶難過的時候,她都想方設法的逗我開心,而在她的後世,當我無比難過的時候,她又能陪著我哭。這種虧欠也許我永遠也償還不清了。

周旭生攙扶著我到桌前坐下,端來熱騰騰的飯菜。可我沒有胃口。我停止了哭泣,努力的站起來輕拍草花的肩膀。草花長長的撥出了一口氣,白色的霧氣順著寒冷的風飄至她的耳後,然後右手握拳,用手背抹掉眼淚。

我把事情的經過全部說了一遍,並把福慶被抓走時的樣子惟妙惟肖的描述了出來。草花表情凝重,隻字未啟。

“哎,這孩子估計是回不來了。被那幫兇神惡煞的瘟神抓起來,估計是沒跑了。現在只能希望他少受點罪。”周旭生說完又點起一根菸,吧嗒吧嗒地抽起來。

此時,草花站了起來,回屋拿起幾塊銀元和幾盒點心,起身走向隔壁縣城。臨走時她交代周旭生要好生照顧我。她想利用她哥哥統治湖南時的人脈來解救福慶,我想同她一塊去,她下意識的看了一下我的腳踝,然後讓我在家裡等候她的好訊息。

老郎中用草藥敷在我的腳踝上,再拿出幾包草藥囑咐周旭生煎給我喝。當他發現草花不見了的時候,便問起我們,周旭給他說起了這個事情。老郎中搖搖頭,告訴我們別抱太大的希望,現在的世道,人心不古,人走茶涼。自從她哥哥被驅逐出湖南以後,就不會有人再買她的賬了。

這話說的雖然刻薄,但也是十分的現實,它像一根針一樣,深深地刺在了我的心臟上,濃烈的刺痛感讓我喘不過氣來。

晚上,草花沒有回來,我跟周旭生熬了點米粥,就著鹹菜喝了幾杯。不安的感覺更加強烈,洞外北風淒涼,洞內油燈搖曳,雖然夜已經深了,但是我卻毫無睏意。回頭但見周旭生靠在麻布袋上已然睡著,嘴裡的紙菸已經少了一大段,只是灰燼沒有落下來,我拔掉他嘴中的菸捲,扔在地上,踩滅菸蒂,給他蓋上了被子。

緣路北行,腳踝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不知不覺就到了村子裡。村子裡漆黑一片,村民們都浸泡在了熟睡之中。我漠然前行,內心的不安與恐慌絲毫未減。夜空又在飄雪,雪花掉落在我的臉上,立即融化成水,冰涼的感覺打斷我的思緒,此時我聽見了幾聲狗叫,渾然一種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的感覺。

這個貧困的村子,此刻正沉浸在濃濃的沉睡之中,或許沒有人注意到村子裡還有一個人無比悲痛的人在遊蕩。他們習慣了貧困,接納了貧困,在貧困之中扔保留著濃烈的人情味,而我還沒有適應悲痛,也沒能接受悲痛,更做不到在悲痛之中能夠心如止水,心平氣和。

草花去了三天才回來,滿臉的疲倦也掩飾不住隱藏著的悲傷。看到我,她問起我的腳踝,當得知已然痊癒後,她徑直走向洞裡,躺在床上沉沉的睡去。我不知道這幾天她經歷了什麼,但我知道這幾天我的內心是如何的煎熬。我想進去問她福慶的情況,卻被周旭生攔了下來。其實問與不問不再重要了,無非是想讓她親口告訴我福慶情況不好甚至已經遭遇不測,從她臉上的表情,我已經大致瞭然了。

午後,我坐在院子裡的長凳上,凝視著院門發呆,像極了夢中的那個女孩,雖然我不知道她在等待著誰,但我清楚我在等待福慶的歸來。草花睡醒了,她走到我身後,安靜的站了一會,然後告訴我,福慶已經走了,在萬般酷刑之後被處以絞刑,臨死他也沒供出救他的人,以及他藏身的地方。

草花見到福慶屍體的時候,他皮開肉綻,渾身的血已經凝固,脖子上深深的勒痕像一串紅色的項鍊,緊緊的繞在他折斷的頸椎上。草花沒有要回屍體,甚至連眼淚也沒能為他落下一串,只能內心無比悲痛的目送他的屍體被塞進火堆,化作黑色的熊熊濃煙。

我不知道福慶在臨死之際想些什麼,是對這個世道的無比痛恨,還是對其未婚妻的暖暖回憶。他似乎也看到了他的父親,喘著大氣追趕兔子,他跟在身後,稚嫩的臉上洋溢著乾淨的喜悅。他是不是在最後一刻,也為七叔擔心,也為陪伴他成長的村民們擔心。他是否還在渴望死後能葬在故土,葬在父親的身邊。總之他走了,面對慘絕人寰的酷刑,面對死亡,他始終緘默不語。或許他早就死了,在他未婚妻自殺的那一天他就死了,活著的只是他滿懷仇恨的軀體,麻木的度日如年。所以面對死亡,他才能面無表情,緘默不語。

草花坐在長凳上沒有說話,院子裡遍佈著壓抑的感覺,沒有以前的歡聲雀語。得知福慶走了以後,我雖然悲傷難過,但是沒有哭,只是默默的聽著草花描述這一切。周旭生在收拾福慶生前住的地方。時間沒有因我們的悲痛而停止,依然是按部就班的流逝著。

時間是療傷的良藥,福慶的事情也逐漸變淡了,院子裡重新恢復了往日的幸福感,只是偶然提起福慶的事我們還都還會長吁短嘆,但也不會如同先前那樣悲傷不已了。週而復始的生活一天重複著一天,沒有一點新鮮感,我就開始想念家人,想念我的年代,想念我的草屋。我拿出揹包裡的黑色吊墜,和那些婆婆給我的手稿,內心波瀾壯闊,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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