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秋末,狻猊之國南境一片楓林之中,一個老者倒騎著一頭神駿異常的靈獸一路北上,一路上走走停停看盡了秋景。遇到青年才俊,無論是吟詩作對的還是行俠仗義的人,他不免報之一笑。老者對青年才俊們報之一笑,那些年輕人的臉上也不得不露出笑容,可心中琢磨的卻也不是這回事了。年輕人們心中所想,喲呵,這又是一位仰慕上古八仙丰神俊朗的老人家啊。要知道那上古八仙之中的張果老倒騎驢可算是走遍了整個江湖,可這老人又算是什麼?一身邋邋遢遢的衣裳,腦袋比雞窩還要亂上不少,可偏偏要學人家張老神仙的瀟灑人間?
老人當然沒有多想,只不過幾日之前他收到訊息說中原戰亂終於還是迫在眉睫了,於是便一路北上打算助上一臂之力罷了。當日他也曾與如今的風雲人物一同共事,甚至於對其中的幾位是有著大淵源的。若此時不動彈,可不就荒廢了這風雲際會的日子?
很多人都見過這老者,可從來沒誰見過他打尖住店。老者也是瀟灑異常,天為棉被地為席,渴了就喝山泉水,餓了也就從自己的懷中掏出幾粒藥丸塞進嘴裡充飢充飢。沒有誰知道他到底有多少藥丸,可也沒誰能夠看出來他懷中到底有多深。
偶爾地,老人在路上也能遇上一兩個年輕人,而其中願意和他攀談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了。這一日行走在路上,已經是秋收的季節,田野裡一茬又一茬金色的稻子橫在那裡看著就讓人垂涎欲滴。雖然是秋末,可狻猊之國的秋老虎竟然還不時地一下兩下地溜過來,這一日卻正是秋老虎剛過,有些涼颼颼的時候。
倒騎驢的老人走在路上,卻有一個漢子的生意橫插進了他的耳朵裡:“大爺,自己趕路啊?”
老人側臉望去,一口井的旁邊一箇中年漢子正在用力地擦拭著他臉上的汗珠。他手邊是一個水桶,漢子嘴角還有水漬,似乎是剛剛飲完井水。夕陽下漢子的堅硬落向老人的方向,老人沒說話只是對著對方笑了笑。
“來碗水吧?”漢子笑著舉起自己手旁的碗,示意老人過來喝口水,歇歇腳。面對善意,老人沒有什麼表示。他並沒有讓自己的坐騎停下,只是回應道:“不了,趕路!”
這時候,漢子身旁出現了一個稚嫩的聲音:“爹爹,那是誰呀?”隨著聲音落下,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便從漢子的身旁冒了出來。漢子隨手講手巾搭在脖子上,蹲下來撫摸著孩子的腦袋而後向著自己身後瞧去,說道:“那位呀,可能就是一個......”
“恩?”向後看去的時候漢子猛然瞪大了眼睛,而後“蹭”地一下站了起來。在他的視野之中,無論是老人還是坐騎竟然就那樣消失了,不留一絲痕跡。身旁的孩子還在扯著他的褲腳,說道:“爹爹,你怎麼啦?”
漢子臉上還帶著有些驚慌失措的表情,怔怔地望著老人消失的方向而後轉身緩緩地蹲了下來,道:“那位啊......可能是個老神仙了。”
不遠處,山林中,一株需要三個成年人合抱才能環繞一圈的大樹下,老人與坐騎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了那裡。老人動作緩慢地想要從坐騎上下來,可那匹神駿異常的“馬”猛然一撩蹄子,老人就被震了下來。
“都多大歲數了還裝?按理說活到你這歲數早就入土了吧?”那匹“馬”有些不屑地說道。
老人回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拍在了坐騎的屁股上,也不怕被踹到。而後他緩緩地走向樹根坐了下來:“怎麼,養老,不可以?”
“我說老頭,你剛才為什麼不去那邊歇一歇?起碼你喝口水,讓我也歇一歇嘛。”
“這不是讓你歇著了麼?”老人的眼皮子耷拉下來,一張昏昏欲睡的臉。
“什麼意思?”
“哎我說鹿蜀啊,你我都不是人,就別去打擾人家的生活了,可以?行了就這樣,今晚先在這裡休息,趕路的事兒明天再說吧。”老人說完話眼皮子就徹底地合了上去,而後鼾聲傳來,只留下鹿蜀使勁兒地喘著粗氣。
“不管你了,我找酒去!”那神駿異常的鹿蜀身影一閃,便消失在了山林中。
月明星稀的夜,不知怎麼地大軍駐紮之地竟然出現了一種萬籟俱靜的氛圍。就這這股氣氛,九半獨自坐在他的大帳外飲酒。最近九半是越來越喜歡喝酒了,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他卻好像長大了很多歲數一般。
可能從男孩成長為男人的第一個標誌就是喝酒吧,打著酒嗝想事兒也比空想要好受得多。
這一天的清晨,在茫茫霧氣之中九半和衛西乘二人帶兵與駐守在合口大江北岸的諸多守軍匯合了。和萬獨鳴以及金珠子所帶領的蒲軍狻軍匯合是一件大事,但大戰當前事無大小,也就沒有什麼隆重的歡迎儀式。
一萬大軍的駐紮是極其耗費時間的,直到晚上九半才閒了下來,能夠擁有一點自己的時間。此時衛西乘已經在他身後的大帳中酣睡如雷,中年男人的呼嚕聲可不是蓋的,所以也不知道是主動還是被動,總之九半是跑出來喝酒了。
論奇遇之好,論機緣之妙,恐怕整個九國境內無人能夠出其右,甚至是整個極道世界中別說人了,就算那些妖獸靈獸恐怕都沒有能夠超過九半的。但正是這種奇妙的機緣讓九半總是隱隱不安。他常常在想,這些事情是不是都太過奇妙了,為什麼自己偏偏能夠獲得這麼些神奇的東西?幾個月的時間內數次逃過生死大關,還幾乎是用一種平步青雲之上的速度獲得了別人恐怕一輩子努力都換不來的地位以及修為。不說昨日種種,就算是今天他也很難想象自己如何是能夠做到統領一萬大軍,來迎戰與睚眥大軍的戰爭的。
三國聯軍匯合於此,九半反而是沒有什麼心理負擔。實際上在九半等人來到這裡之前,狻猊之國已經獨自與睚眥苦戰了半個月之久了。狻猊之國本就不是所謂的能征善戰,而睚眥軍中主帥雖然未曾露面,卻顯然是一個用兵如神的存在。若非蒲牢與囚牛兩國援兵及時趕來,恐怕此時鎮守在合口大江北岸的軍隊遠遠達不到三萬了。儘管己方有著三萬大軍,可睚眥大軍依舊有五萬之巨。似乎睚眥之國已經下定了狠心,要一口氣碾壓過來,這就讓狻猊之國完全陷入到了被動之中。
要知道金珠子也不過剛剛登基沒有多久,狻猊之國中依舊是處於一種軍心不穩的狀態。雖然先前無有連年戰亂,但面對心狠手辣每過必屠城的睚眥大軍,狻猊之國內部依舊是有著些許怯戰情緒存在的。
該如何是好呢?九半猛然再飲一口酒,酒香充斥在唇齒之間,似乎是能夠緩解一些愁苦了。
實際上九半能夠擔任囚牛之國的統帥,是沒有人敢於質疑的,更何況他的身旁又衛西乘輔助呢?九半自身的修為境界以及所做過的獨退一國之兵,乃至於萬軍中取得上將首級的事情就不用多說,光是衛西乘便已經在囚牛之國中成為了英雄一般的人物。九半與衛西乘都不知道的是,在他們領兵出征之後不過十日的時間,二人在胡琴城東城門以及南城門戰場上的戰績便由那些在戰爭中活下來的人給傳開了。想比與九半所做的獨立斬殺“白骨殺神”,衛西乘斬殺妖鳥之王的戰績更是一傳十十傳百,完全不亞於逆行伐仙啊。
這也就是二人能夠統帥軍隊的根源所在。
喝酒,喝酒,喝酒,九半依舊在喝酒。周圍是寂靜無聲的,可是猛然間他突然回頭,朝著一個角落大聲吼道:“誰?在那裡?”
他目光焦距之處,果然是有個人影靜靜地站在那裡的,似乎是已經看到他許久了。順著九半的喊聲,那人似乎是自知已經無法掩蓋行蹤了,便緩緩地走了出來。
“九半大哥依舊是那麼敏銳,我已經藏得那麼深了竟然還能發現啊,不愧是聖境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