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去玄關,穿起襪子。這時,手機狂震。
——七點的電話?不看備註也知道,又是三姑六婆的……
估計是知道我今天恢復上課了,特意打來騷擾幾句吧。能猜到大致內容無非“作為獨子”,“讀書爭氣”,“面對未來人生”什麼的,真是一點新意沒有。
不接不接。
沒過半分鐘,輪到小姨媽的手機響了,“喂,噢,一寧啊?一寧在啊,他穿鞋呢。是啊是啊,他今天要上學了,”她轉頭看向我:“大姑問你怎麼不接電話?”
——啊,煩死了!上不上學關你什麼事啊!還沒安慰夠嗎?不就是爸媽死了嗎?搞得好像天要塌下來一樣!
——我好想這樣說出口啊,但那一定很傷人吧……
“跟她們說,以後別再打了。我上學去了。”
“一寧,你牛奶——”
到了學校。
校門,校道,教學樓和背書聲……處處充滿無趣。
直看見教室最上面的那句老掉牙的謊言——“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換成了“世界充滿美好,等著你去發現”——這句現在最流行的謊言。
這倒是不無趣,只是噁心。
上午的每一節下課,我都一個人倚在最邊的走廊欄杆上,發呆。
放眼望去,操場上的人依舊鬧著;課間的人照常笑著;就連桂花籽和銀杏樹,也跟上課的鈴響一樣按時落著;似乎一切,都沒什麼變化……
原本,還期待著他們會對我指指點點,甚至引發小的轟動呢。因為我爸媽那場車禍年前還上過新聞頭條什麼的?還有這新學期都已經過了大半個月,我才來上學什麼的?
結果。除了一個我們班的勞動委員周旭,過來假惺惺地客套幾句;還有接到“政治任務”的班長大人,拍了拍我的肩,像履行公務般地慰問心情……其餘的——學校、老師和同學們,竟然都一切如初?
好尷尬,自作多情了。話說到底是什麼底氣讓我覺得這世界會稍微有那麼一刻是圍著我轉的呢。不過等等…?
又或者說,其實他們是在像對待殘疾人那樣,故意裝作完全不在意的樣子,以示尊重,來讓我覺得好受些?
——啊,算了!還是別再找補了。
我可不想變得像那行新標語一樣。
中午放學回家,小姨媽上班去了。
我拎出放在冰箱裡提前做好的午飯。冰箱裡多了幾件500毫升的啤酒,側櫃上面還有一瓶寫著布洛芬的橙色塑膠樽。
飯吃完,玩了會手機——怎麼就一點三十五了?完蛋,本來還想睡一覺的。
沒辦法,眯會吧。
“劉一寧——”
快睡著了,好像聽見有人喊我……是清醒夢麼,還是幻聽了?
“劉一寧——”
我去,外面真的有人在喊。
我拉開窗,看下去,“——周旭?幹嘛,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
“我家也在附近啊,我們一直都是同一個方向的。上學了,走了,你不走嗎。”
我看了時間,才一點十個字,“我沒那麼早,你自己去吧。”說完,即刻拉上窗戶,“啊你要——”他好像還有餘音,聽不清了。
奇怪,我記得我們關係也就一般吧。想起來早上第三節下課,他好像還過來對我寒暄了幾句……
不懂,他到底想做什麼?
到了兩點,準備出門。
“劉一寧——”
他還在那?不想理他。不想跟不熟的人一起走啊。
“劉一寧——!再不去,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