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凝視著眼前的字元。
他知道,自己活在書中,就像鹿緣知道這些一樣。
什麼東西都有一個結局,結局是書的末尾,人生的死亡,無限的收束坍縮。
他不為此感到痛苦,也並不悲傷。司空見慣的東西,結局就像是一個禮物,送給一切存在與不存在。
天啟不知道鹿緣是怎麼面對自己的結局的。
上緣的河流終有完全停駐的時候。上緣是一切概念,乃至概念的概念,一切抽象,無盡囊括的意義,與上緣相比,宇宙比一顆光粒子更微不足道。緣法,從開頭,流向結尾。
天啟觀看著上緣這本書,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觀看這本書,與其他那些,與他一樣偉大的觀察者們一起。上緣這個概念,只要還在運轉,結局就不會真正到來。看一本書,每一個字元,都是文明、智慧與道的印記,這本書真的很長,觀看者也真的很多,隨著觀察者的思考,每時每刻都有新的字元誕生。
或許有比上緣更本質的存在,但那不是觀察者們能知道和理解的,反正上緣就是一本愈看愈豐厚的書。
只是觀閱者漸漸稀少了。
每一個觀閱者,都是獨一無二。天啟要去彌補遺憾,首先要脫離觀察者的狀態,假如他貿然進入自己死亡後的時間線,那因果業力會將他抹殺,用別的某種方式。鹿正康,鹿正康們,他們需要一個本體,天啟也需要一個本體,讓機械鹿來成為觀閱者是計劃的一部分。有始有終,一次輪迴,就有一人解脫。鹿王會觀測這個過程,標記時間線,讓繼承果位的機械鹿,把天啟送回既定的存檔中,那個夏天。
等到這些工作完成,鹿王可以帶著青寧子四處遨遊,天啟會與蘇湘離長相廝守,忘卻其餘時空的記憶,而機械鹿,會默默的,繼續觀閱著上緣的書文。
一切維度之上,世界巢狀的模樣。
天啟化作一點字元,墜入上緣中。他要去緣流之地,那裡是一切開始和結束之時,他會在那裡完成自己的輪迴和新生。
……
昏黃柔軟的沙漠,地平線上的源流山,山頂裂口如叉,無窮光芒從中迸發,光的深處就是緣流。
一片蒼黃的天穹上,漫天符文如星,有一枚符文落下,墜在沙漠中。
星光如魂,裹著簡單的紅袍子,兜帽下一對燦金金的眼,打量四周。
鹿正康到達此地了,這是上緣裡,是書的開頭和結局,畫幅收攏之處。無邊沙漠,每一粒沙子都是一個世界,無數簡單的墓碑佇立,每一塊都埋葬著一位觀閱者。
一切都是這麼簡單了。
什麼都有盡頭,道的終極,卻以如此簡單的形式表達。
鹿正康是一個名字,一個字元,鹿,這個字元代表了他的一切,是他的一切生平、性格、人格、魂魄,具體的,抽象的,他一切的表達。
在上緣,他的一切淺薄到只需要一個符號就能完全概述,那些他的經歷,他的思考,都沒意義,被抽離去了,化作身上的紅袍了,流於表面的東西罷了,除了那一枚符文,沒什麼能證明他是鹿正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