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正康轉回頭,開始一步步往前走。
內氣宛如他的肢體,被他的意識指揮帶領著,就像陽光照透樹葉那般,從宛如空殼的身軀裡透出,再刺破腳下的布鞋,穿透石塊,如真正的樹根一樣,滲入山體,八風不動。重力在背後拉扯,不過內氣好似一根立柱貫穿身軀讓其能筆直挺括。
這樣的方式讓鹿正康覺得還是有點勉強。
內氣和身軀是一體的,所以先天之氣的流轉不受阻礙,而內氣同身外的萬物就有明顯的隔閡,這也是為什麼鹿正康的鞋底會被刺破。
先天之氣是人體精氣神在一點初生的靈機帶動下結合的產物,五行俱全,貼合自然,是能聯通上緣的強大力量,不過實在是鹿正康不常鍛鍊,對武學也沒什麼研究,於是乎便吃了虧。
方丈跟著鹿正康也是直挺挺地站在峭壁上,看到了鹿正康走過的石塊上留下那無數細細的孔洞,心下了然,卻是暗笑,看這位佛子如何處理。
鹿正康沉思一會兒,突然嘆了一口氣。
輕輕邁出一步,下一瞬,消失在山石上。
“啊!”方丈嚇得快站不穩了,不過緊接著,他就感應到了站在山巔的佛子。
“神足通!”和尚們既驚訝,又釋然。
菩薩就是菩薩,神通廣大,不必多說。
所謂神足通,神足者,意為心念具足妙力,神足通即是令心念行於十方而不失於定境,可類比道家神遊者。然而正是身心如幻,非我無我,神足通作為菩薩普渡眾生的一個基本神通,已經達到化假為真的地步,穿行天地不過等閒,真正潛力尚未體現。
西域雪山有一無量金剛宗,傳密宗佛法,他們的最高輕功就是神足通,但不過就是一門奇六階的武功,雖然能縮地成寸,比起真正神通,還是相差甚遠。
從主觀的體驗上來說,鹿正康還是感覺很奇妙的。
他以先天之氣與整個連天峰的上緣珠達成了一定的連結後,進入了奇妙的視角。
山是沒有感官的,但山是有靈的,作為大地的突起處,它的存在既根植於岩石土壤,又抵近雨雪風霜,與山聯通的人,能感到勃然峻烈的氣度,心懷大暢。而鹿正康與山幾乎化作一體,更是能體悟到其上的草木之情,風雨人跡,這塊頑強的石頭記住了一切發生在它身上的事情,點滴不忘。
對鹿正康來說,他的心念可以出現在山的任何一處,而心念安住的地方,化身也會跟著抵達。
站在嵩山的最高處,長風吹拂,衣袍舞動,悠然有出塵氣。
漫漫的青山盡在眼底,高低起伏錯落,雖然形態千奇百怪,可難免有些單調,鹿正康心想,或許登山的神意並不在山巔看景,而在疲憊後心情放鬆時的感動,攀一處有一處的歡喜,這樣看來,凡人之軀未必是陋室,而神通之數難免失心。
臨此處看造化,曾經的滄海,如今的高山,未來或被風吹成平地,世上萬物沒有恆定的形體,一切都是在運動之中,或許也同登山一樣,變一點有一點的樂趣。
不多時,方丈輕輕走上頂峰,望著佛子的背影,並不作聲。
鹿正康以天眼觀察眼前世界,黑暗無光的虛空上一團巨大的上緣熠熠生輝,就體量而言,足下廣袤大地的上緣珠也不過是小筏一艘,山川更只是筏上木刺,而漫天星辰,日月之屬,也不過是桅杆上的油燈,同整個宇宙相比,同宇宙之外的虛空相比,渺如一粟。
人在天地中很難找到自己的定位。
鹿正康就感到由衷的敬畏和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