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港這裡有的是船,第二日起,趙構就沐浴持齋,足足吃了三天的素,然後與周銓一道登船出海。
登船之後,趙構是初次出海,顯得有些興奮,拉著周銓指指點點,等船行得小半日,眼見陸地已經看不見了,趙構這才正容對周銓道:“我的隨從,還請周侯將他們趕入艙中,只說祭海之事,不宜為他們所見,我有幾句真心之言,要對周侯說。”
周銓會意,便以祭海儀典所需,避免衝撞神仙為名,將趙構的手下都約束在底下船艙之中。
船頭只剩餘他們二人,此時趙構又沉默了片刻,然後徐徐道:“周侯之才,若為宰相,大宋可否掃平天下,一統寰宇?”
見周銓愣住,他又補充道:“我所說的寰宇,並非只指我華夏周邊,我喜歡看東海商會所編的自然叢書,書中言大地為球,故稱地球,我所問者,就是能否將整個地球。”
周銓想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哪怕他對自己很自信,覺得自己可以改變異族入主中原的命運,將華夏帶入工業化,甚至經過幾十年後,華夏能夠實現電汽化,但一統地球這事情……恐怕就算他壽命長達一百年也實現不了。
而且也沒有必要去實現,有些不毛之地,既沒有戰略位置,又沒有有價值的資源,將華夏寶貴的人力物力浪費於其上,與那些土著進行永無休止的治安戰,完全是浪費。
倒不如把這樣的地方,交給一些僕從勢力,既給了狗兒骨頭,又可以藉助這些地方消耗僕從勢力的人力物力。
當然,有些地方卻是必須佔據的,哪怕不為現在,也要為後世子孫佔據,給他們一個“自古以來”的理由。
“九大王何出此言,我可當不了宰相,當宰相的,哪個不是學富五車……”
“周侯,我是對你說真心話,我大宋從開國到如今,所有的宰相綁在一起,包括現在的蔡太師,都抵不上你一根小指頭……若我說話有用,你便是宰相,而且是權相!”趙構緩緩道。
“權相……九大王這是欲罪我乎?”周銓也“乎”了一下。
“周公便是權相,伊尹亦是權相,諸葛亮還是權相,便是曹操,終其一世,亦未篡位,亦是權相。”趙構直視著周銓:“周侯有意為相,我必鼎力相助,我雖不才,畢竟是皇子,是宗室!”
周銓嘴裡有些乾澀,哪怕此前就猜到趙構有意皇儲之位,可如今事情被挑明瞭,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十二歲的小屁孩,為什麼會想那麼多,難道說皇宮裡那地方出來的,都是怪胎麼?
“我看過周侯的一些文章,雖然周侯自稱不學無術,但我看你的觀點,卻極有道理。孔聖人說不出這樣的道理,太祖太宗皇帝也說不出這樣的道理。有時候我也會害怕,這豈不是說,周侯你比孔聖人,比太祖太宗都要厲害麼,但我在周侯你自己的文章和前相王荊公的文章裡找到了答案。今人必勝於古人,只因古人見識不如今人。孔聖人不知造紙,更不知印刷,他若有紙有印刷,他還會只是述而不作麼?太祖太宗不知道海中有財富,不知道鍊鋼修鐵路,故此為遼國所迫……周侯,時代……變了,朝廷也當變,王荊公之新法遷延至今已成了舊法,也當變上一變!而我大宋,能主持此變者,非周侯你莫屬!”
當趙構說出這番話時,海風獵獵,吹得船上的帆與纜繩都是一陣劇烈搖擺,周銓出神地望了望,這才看著趙構:“我是市井之人,我聽得有位商人說過一句話,我覺得極有道理。”
趙構點了點頭,示意他說出來。
“人情送匹馬,買賣不留情。”周銓緩緩說道。
這確實是一句市井之言,做人情時,送一匹千金良駒都沒有關係,但是做生意時,卻一定要不講情面。
周銓此時說這句話,是給趙構的一個正式回應。
趙構說的都很好很好,也確實顯示出這傢伙是一個早熟聰慧的人,若他不是趙構,周銓很樂意和他交個朋友,送他幾條生意經,讓他賺得滿城財富絕無問題。
但趙構既然要和他“合作”,這就是聯手做生意了,既然聯手做生意,就沒有什麼情面可講。
“周侯的意思?”
“既然是生意買賣,那就不可留情。九大王明白這一點,便知道我意中所指……海上風大,事情辦得差不多了,九大王可以回京中,我會讓人關注九大王的。”
趙構心中頓時生出一團怒氣,但旋即被他按住,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
他今日所說,若傳到趙佶耳中,只怕幽禁冷宮就是他以後一生的結果了。可哪怕他說到這個地步,周銓仍然沒有給他明確的承諾!
相反,周銓在逼他!
他再看周銓,注意到周銓嘴角那一絲神秘的笑意時,他象是被冰冷的海水當頭澆過一樣,猛然意識到,自己終究還是太過急切,將主動權完全送到周銓的手中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