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猶自記得,自從自家父子連連上書上司,指出江南摩尼教勢力大漲可能會有教匪謀逆之後,女兒就曾不只一次說過,要家中尋條退路,做好應變準備。那時他只當女兒所言是要防教逆,卻不曾想,自己一片忠心,換來的是上司的打壓,到現在,更被抄家,成了那位朱老爺親點的要犯!
好在女兒走脫了,否則免不了要送往教坊,去受那非人的屈辱。
那銀帶管事見他情形,一鞭子抽來,在他面上抽出了一條血印。梁父身形挺立,只是悶哼了一聲,卻還是不開口。
“少了個小娘子,他家的小娘子不在。”終於有個差役清點了人,然後道。
“小娘子……長得如何?”那銀帶管事奇道。
“據說長得千嬌百媚,不敢說傾國傾城,但也是難得的美人……”
“就這老賊模樣,也能生出周正的女兒來……等一下,既然是難得的美人,休要讓她走脫了,給我再搜一遍!”
銀帶管事心裡打著算盤,若真是殊色,他這等身份自然是近不得的,不如獻與朱老爺,換得自家腰帶變成金帶。若只是一般美色,那麼自己先笑納之後,再押送教坊。
想到得意處,他嘿嘿一笑,看著梁父:“梁老頭兒,你就等著吧,若你家閨女生得還好,以後叫你岳丈的人可就多了……”
梁父氣得幾乎要吐血,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如今被牢牢縛住,生氣又有何用?
只求自己女兒,能夠順利脫身,不至於落入這群虎狼之手!
他卻不知,離得並不遠處一間屋子裡,一個青衣小帽的僕從打扮的人,正隔著門縫向這邊望。
淚水從她白皙的面龐上流下,她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看著父兄家人遭難,她卻不能走出去維護,因為她很清楚,自己若是出去,只是羊入虎口,而且讓她們一家徹底失了希望。
現在麼……朱勔權傾東南是不錯,但還有人能對付他。
想到這,她拿起了一個小小的包裹,那是她早就準備好的,包括這間屋子,都是她在知道父兄所為後默默準備好的。
對方既然發現她逃脫,肯定會搜查到這裡來,她必須離開了。
她所去的目標唯有一個,徐州!
只是她心中還有些擔憂,此前父兄屢屢告變,受到上司打壓,不得不曝露出背後有那人指點的事情來,如此他們的上司才收手。現在朱勔不顧及那人,對她父兄下手,證明一件事情。
那人也有麻煩,而且很有可能自身難保!
想到那人此前的聲望和兄長口中所說的種種事蹟,她心裡又帶著希望。只要不是翻天覆地的大禍,那人應當可以自保,只要他能自保,壓制朱勔就沒有問題。
從池州趕往徐州,可不是一段好走的路程。好在現在河運發達,池州又是長江之南的一個重要港口,她也早就有所準備,因此很快就尋到了一艘掛著東海商會會旗的船。
那是一艘貨船,原本是不載客的,她來到船邊,略一猶豫,然後咬牙上前喊道:“船老大何在,船老大何在?”
那船上伸出個頭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得她有些發毛,然後才笑道:“好俊的小哥兒,不知有何吩咐,莫非是有貨要載?”
東海商會的貨船,除去給自己商會載貨之外,也會沿途順路接貨。
她向那人拱手施禮:“請下來說話,我有一物,請船老大或者掌櫃看看。”
那人聽了之後,回頭呼了聲,片刻一個年輕的少年從船上躍了下來,身手相當敏捷,向她拱了拱手:“在下就是本船掌櫃。”
見到此人,她心中一動。
聽兄長說,那人在徐州設有學堂,專門教育一些少年實務之學,此人年紀輕輕,就成了隨船掌櫃,莫非就是那學堂中出來的?
她從自己的小包中拿出一封信:“寄此信與我之人說過,若有急事,需要幫助,可以此信交給東海商會貨船的船老大或掌櫃,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少年聽得一笑,但接過信後看了一眼封面字跡,臉色微變,再看信中內容,特別是最後落款,他神情頓時肅然。
“周銓!”
沒有官司稱呼,唯有“周銓”二字,卻讓這少年將信雙手還來,然後長揖行禮:“有何吩咐,貴客只管說,力所能及,必不推辭!”
她聞得此語,心總算鬆了一些:“我要去徐州,還請載我去徐州,莫讓人抓住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