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明誠回到青州自家宅邸時,正值酷熱難耐之時,李清照只著小衣,斜倚欄杆,兩名使女一個在為她打扇,另一個則端上瓜果。
將兩名使女揮走,趙明誠接管了打扇的工作,滿臉都是笑容:“賢妻……”
“可是遇到什麼難題了?”李清照懶洋洋地問道。
因為天熱,她面色潮紅,目光含波,這懶懶的一瞥,看得趙明誠怦然心動。
定了定神,趙明誠道:“賢妻為何如此說我,莫非不是遇到難題,我就不來尋賢妻說話?”
李清照似笑非笑地望著他,看得趙明誠終有些羞赧,他乾脆不再繞圈子了,將自己去利國監的事情說了一遍,特別是周銓提出編字典的請求,他說得眉飛色舞。
“那趙勝呢?”李清照卻問道。
趙明誠一愣,周銓有關字典的設計,實在是太過吸引人,讓他完全把趙勝忘了。本來他是要將趙勝帶回來,結果心急著來見李清照,因此也沒有去尋此人。
“你啊,當真是……”李清照埋怨了丈夫一聲,不過也知道,她丈夫就是這種書呆子脾氣,只不過讓趙勝走脫,少不得要有些麻煩。
這念頭只在李清照心中打了個轉兒,也就被驅走了。她的注意力同樣集中到了周銓所言字典之上,這可幾近於著書立說,其意義之在,絕不能小看。
李清照自己是音韻大家,又博覽群書,趙明誠同樣博學多才,關鍵是這妻夫倆都很閒,雖然趙家出仕的禁錮已經在周銓努力下解除了,但是一時間沒有合適的官職,而且編一部字典出來,有助於趙明誠在士林養望,何樂而不為!
“這字典果然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之舉,不過……周銓那小廝要我們做此事,究竟是何用意?”李清照在驚喜之後,開始陷入深思。
“他能有何意,自然是被為夫的學識所震懾,然後,然後……”趙明誠得意洋洋想要吹個牛,結果在妻子鄙視的目光下敗退下來。
“說實話吧,他究竟想要這字典做什麼,以我之見,這位周郎可是唯利是圖之輩,倒是他的那個小使女,可惜了,聰慧伶俐,我見猶憐啊。”李清照道。
趙明誠只能將周銓的用意說出,用周銓自己的話講,他想編部字典,幫助自己揚名。
但實際上,周銓更大的目的,是藉助字典來提高識字率。
文官集團在他返回京師後的瘋狂獲訐,讓周銓深切地意識到,哪怕是文官中所謂的“正人君子”,看待他這樣的人,仍然會當作異類。何執中勸他讀書科舉,其實是想要將他也化成文官集團的一份子。但是周銓對此,卻是沒有什麼興趣。
既然文官集團要挑起戰事,你要戰那便戰,把他周銓趕出京師,那他周銓就要挖文官集團的根子。
“文官能夠擁有權勢,無非就是識字斷句,壟斷了文化。那麼我來普及文化,直接將他們的根基給刨開來!”
就象周銓對周儻說的那樣,對方不帶他玩,那他就準備掀桌子,自己另外來開一場遊戲。
而要普及文化,字典是一件極為重要的工具。
“字典?爾雅不就是麼?”李清照聽丈夫說出周銓的提意,有些不以為然,在她看來,完全沒有必要弄出這樣一個名堂。
然後,她看到趙明誠露出一種陌生的壞笑,然後拿出幾頁紙來。
在這幾頁紙上,寫著許多李清照從來都不認識的符號,扭來扭去卻很簡單。
“此是何等符號?”李清照訝然問道。
“此注音符也,此數字也,此運算子也!”趙明誠得意地說道。
李清照看完第一張,又看第二張,這一次倒是她認識的字“阿”,旁邊有注,用那種注音符所擬,再然後又有數字,李清照從這數字的一豎來猜,這應當是個“一”。
知道了“一”,那旁邊就該是“二”,如此類推,李清照又發現一件事情,這些文字不是豎排,而是橫排。
事實上古人文字書畫,雖然以豎排為主,可以紙張發明之後,橫排也有之,只是非常少不習慣罷了。李清照有些好奇:“為何橫排?”
“據周銓說,這是為了方便數字運算,比如說……”趙明誠給李清照深練了一下加減法運算,這是他在周銓那學來的,雖然不是很純熟,卻足以震住李清照了。
李清照眼見一連串扭來扭去的蝌蚪文,隨著丈夫手中的筆寫了出來,她又好奇地道:“這筆為何不是毛筆?”
“此為鉛筆,周銓說毛筆可以為書法之道,但若論簡便,還是鉛筆更易……”
聽得自家丈夫一口一個周銓,再看到眼前這些稀奇的符號,李清照眼前彷彿又浮現出那個少年略帶輕薄的笑容。她猛然想到,自己丈夫方才的笑,就與之很相似。
她丈夫去見周銓才短短几日功夫,就被這個年紀小上十餘歲的少年給影響了!
李清照揚了一下眉,將心中的思緒驅開,一邊聽著丈夫解釋,一邊仔細看這幾頁紙。
每頁紙上,都用那種有些彆扭卻更簡單易寫的數字標明頁碼,而每張紙上都收錄了一些字,只不過這些字大多都是平日書寫時的簡化。
李清照對這些簡化字並不陌生,那些冗繁的筆畫,隨著王羲之等傑出書法家和不知名的學者們一點點改進,許多都變得簡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