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頹靡,五光十色裡掩埋著這城市中無數人的歡笑和痛哭,傷口和孤獨。
而他就像一個旁觀者,站在塵世之上,冷眼旁觀這一切,再將這些故事都調成一杯酒,辛辣的,尖銳的,殘酷的基調,再以漠不關心的態度為配酒,用優雅的指尖隨意的彈出來。
而在一曲結束的最後,那旋律又緩下來,叫人想起在霓虹街燈裡漸漸遠去的老轎車,後視鏡上繫著的紅絲帶在風中飄揚,遠處是灰色的寬闊的公路,而被告別的人立在原地,看著那根鮮紅的絲帶離開了這座巨大的灰色城市。
修長的手掌按住了琴絃,旋律停止下來。
唐鬱側頭看向床上。
床頭微光模糊染著他輪廓漂亮的側臉,垂下的額髮看起來毛茸茸的。
顧絨看著他,怔怔的眨了眨眼,然後下意識的抬手準備鼓掌,手背上還扎著輸液管的地方一痛,她只好停下來,用沒輸液的那隻手拍了拍床,權當鼓掌了。
“沒想到唐先生彈吉他這麼厲害,那大少爺會彈嗎?”
男人微微一頓,將吉他拿開,淡淡說了一個會字。
顧絨點了點頭,沉默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這一曲吉他營造的氣氛太到位了,片刻後她突然開口道,
“你不是問我為什麼打架嗎?”
她沒看唐鬱,眼眸裡映著窗外茫茫夜色,有種漠然的距離感,聲音卻是柔和的,
“因為我想和我弟弟生活得更平靜一點。”
“這是一個很過分的要求嗎?”
她皺起眉來,看向唐鬱,眼裡裝著正經的疑惑,
“在來上川之前,我每天都過得跟電影似的,那種專門拍底層人物的電影。追債的,追房租的,單單追顧絨的,每天每天都跟在我屁股後面,攆得我大街小巷的竄,以前我是個幾步路都懶得走一定要坐車的人,可後來卻完全摸清了下川的街道路線,唯一可喘息的時間是在學校裡,可後來連同學都開始找我麻煩,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這世上最樸素的願望不是掙多少錢,而是平靜的,不被打擾的生活,哪怕窮也沒關係,只要別讓我跟喪家之犬一樣到處跑就夠了。”
她嘴角勾起來,一個淡淡的涼涼的笑,
“可現在看來,這個願望一點都不樸素呢,對我來說,說不定是最奢侈的願望才對。”
唐鬱看著她,片刻後問道,
“為什麼欠那麼多錢?”
“不是我欠的。”
顧絨看向他,
“是我爺爺欠的。”
她一直在笑,薄涼又尖銳的笑,
“我家以前挺有錢的,我爺爺也很有錢,但是一夜破產,家道敗落,風風光光活了一輩子的爺爺過不了窮日子,借了大筆的高利貸,卻在欠條上籤了我的名字。”
她笑出聲來,看向唐鬱,
“你知道那時我幾歲嗎?十五歲都沒到,他卻在欠條上寫了我的名字,你說是不是很好笑?”
唐鬱似乎並不覺得好笑,他沒有表情的看著顧絨,聽她笑完了才問了一句,
“你爺爺呢?”
“在下川。”
顧絨看向窗外,
“住院呢,老年痴呆,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我已經好久沒見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