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便爆發了大名鼎鼎的二戰,當時蛇岐八家的皇又被稱為影皇,是和天皇平起平坐的存在,天皇還親自來詢問我,那個狗東西,一臉奸詐樣。”上杉越罵道。
“戰爭的前幾年我過得一直不錯,東亞戰場上傳來捷報,德國盟軍也在歐洲戰場上順利推進,俄國人和美國人還沒有參戰。”
“我一如既往地生活著,每天動員家族中的年輕人,接見歸國英雄,玩弄我的妻子們,如今回憶起那段生活我好像活在荒淫的夢裡。直到希特勒忽然進攻法國,馬其諾防線全線崩潰,八天後法國投降,我的夢忽然碎掉了。”
“我想起媽媽還在法國,因為戰爭的緣故一五年我們都沒有通訊了。我簡直瘋掉了,立刻就想跳上船趕往歐洲,但下屬們勸諫我說不可以,很快日本就會在太平洋和美國人開戰,那時交通將會斷絕,我再也不能回到日本。”他說到這,八十歲的人了,竟然眼中隱隱泛起淚花。
“他們向我保證說會跟德軍參謀部聯絡,無論如何確保我媽媽的安全,德軍參謀部也確實派人去了媽媽任職的教堂,留守的神父說媽媽幾年前就離開了法國,不知道去了哪裡……我心安了很多,戰爭開始前媽媽就走了,那麼她應該沒什麼事。我相信媽媽一定是去了某個沒有被戰爭波及的地方,在那裡會有一盞燈,她穿著黑色的修女服坐在燈下,給一群孩子講聖經故事。”上杉越仰頭喝乾杯中的酒。
“我日夜不停地看那些證詞,開始我每看一段就奚落美國人的無恥,把戰爭的錯誤都算在日本人頭上。戰爭總是要死人的,即使是有些平民會被遭殃,那又怎麼樣?在歷史的前進中總有些人會殉難,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上杉越說,“直到我看完了一份南京大屠殺的證詞……我覺得自己像是石化了,一寸寸地開裂,一寸寸地灰化……1937年12月,南京被攻克,之後的六個星期中,城裡有三十萬平民被屠殺。南京城裡西方僑民的證詞是審判戰犯的關鍵證據,一位法國天主教堂的修女說,日軍甚至衝進西方教堂開設的育嬰堂,強暴藏身在裡面的中國女人。老嬤嬤讓中國女人們穿上修女的衣服,秘密地帶他們出城。她們在江邊被日本軍隊攔截,藤原勝少校發現他們都是假修女,於是所有女人都遭到了強暴,反抗者被用刺刀剖開了肚子。沒有遭到侵害的只有帶隊的那位老嬤嬤,但她目睹了那血腥殘酷的一幕後無法忍受,於是開槍自殺。死前她詛咒說神會懲罰罪人,用雷電用火焰……”
“她的名字是夏洛特·陳。”上杉越緩緩地轉身,緩緩地抬起眼簾,直視昂熱的眼睛,“那是我媽媽!”
他的眼睛變為酷烈的暗金色,彷佛有熔岩在深處流動,他的龍血正狂暴地湧動,完全不受控制。
“我媽媽死後藤原勝少校用她的屍體試刀。他的佩刀是鋒利的‘七胴切’,他把媽媽和中國女人的屍體堆起來,一躍而下斬斷七具屍體……我驚恐地尖叫,像個被嚇壞的孩子,我不敢相信那份證詞,媽媽分明還好好地活在世界上某個平安的角落裡啊,她在燈下給一群孩子講聖經故事,她怎麼會出現在戰場上呢?那些卑賤的螻蟻怎敢把刀刃用在我媽媽身上?那些螻蟻那些逆賊!他們死一千次一萬次也無法為他們的所作所為贖罪!”上杉越低聲嘶吼。
“最後一個被我殺死的女人哭泣著說,她們真的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她們只有一項秘密的任務,就是在我的酒裡滲入催情的藥。我若是令她們懷孕,她們的家裡就會得到100畝水田和10萬日元。我坐在浴池邊看著她們的屍體交疊著浮在水中,長髮在白皙的後背上灑開,世上再無那樣猙獰的畫面。這時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天主教是反對自殺的,作為虔誠的修女,媽媽卻用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上杉越聲音更咽。
為什麼呢?因為不堪忍受女孩們受欺凌的場面?不,她是受不了自己內心的折磨,因為她心裡清楚她的兒子也參與了那場戰爭,還是那些暴徒的精神領袖。她最後詛咒的人不是藤原勝啊,而是我,該被天雷和火焰殺死的人不是那些用身體侍奉我的可憐女人,而是我。”
“所以,我復仇的物件只有我自己!”上杉越惡狠狠地從身邊拔出一把太刀,將其狠狠插入眼前的木桌中,在他盛怒一擊下,這把名為【大典太光世】的絕世名刀甚至連無鋒的刀柄都沒入了木桌中!
“可是我又不敢死,我想起媽媽說的話,無論怎樣……”他的目光又頹落下來,“我都要活著,因為我是媽媽剩下的一切了,我死了,媽媽在這個世界就什麼都不剩下了。”
“我曾聽說過一句話,人有兩次死亡的時候,一次是生命到了盡頭,肉體腐朽到了無法治癒的地步,人在此時會合上雙眼,進入悠久而無趣的睡眠中。”
“另外一次,則是她已經沒有人記得了,她的精神已經隕滅,這個時候,她才是真正的死亡。”上杉越此時固執得就像個小孩。
他低聲說道,“我不想媽媽真正死掉,我想她一直活著。”
“哪怕是活在我的心中。”
昂熱趁著一杯酒的時間,聽完了上杉越說的話,他不知道說些什麼。
“所以我明白你的心情,昂熱。”上杉越淡淡地說道。
“是嗎?我倆真是同病相憐呢……”昂熱笑笑,然後拿起了一旁的雨傘,起身準備離開。
“不吃了嗎?”上杉越有些錯愕。
“不吃了……聽到你今晚說的話,我怎麼還有心情吃東西呢?”昂熱抽著雪茄,看著窗外突然下起暴雨的天空,“而且……夜晚吃東西,對身體不好。”
“我認識一個傢伙就是這樣,將自己的八塊腹肌吃成了九九歸一。”
“這樣嗎?”上杉越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隱藏在衣服下面的八塊腹肌,聳聳肩。
“那好走不送。”
昂熱擺擺手,然後打算離開這裡,就在他開啟門的瞬間,他似乎想起來什麼,回頭笑笑,“阿光那孩子我能看出來還是不錯的,而且對繪梨衣確實是真心實意,你要不要以後對他態度好一點。”
上杉越沒好氣地說道,“我能看不出來嗎?要是那小子對我家女兒敢有二心,他現在還能和繪梨衣一塊上學?”
他翻了翻白眼。
昂熱此時愣了一會,然後咧開嘴真正地笑了一會,隨後他拉開門,撐著雨傘走了出去。
他那挺拔的背影和在雨夜中的黑色西裝,彷彿像是一道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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