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走過,晚冬凜冽。沐雲舟依靠傅燃這個名字,繼續生活,傅家獨子傅燃。原本也是一位富家公子,翩翩少年,只因患上重病,從小就體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外界對於他的評論,是躲在家裡的病態少年。於是抗不住病魔的他,安然地離開這個世界。傅家父母二人心痛不已,卻也無力挽回。
成家與傅家算是世交,成明見過傅燃幾次,他雖然不能外出,一直窩在家裡,但依然每次見面,傅燃皆是一副坦然沒有喪氣的樣子,他很樂觀,也很想活下來。
再一次住進成家的私人醫院裡,恰好是沐雲舟獲救的前兩天。
他臨去世時,支開父母,拉著成明,哭了,向他說,他一點也不想死。成明看著他,心裡五味俱雜,很不是滋味,他的腦海中忽然閃現過一個念頭,可很快,又被打壓了下去,這個念頭對於傅燃來說,有些不公平確切的說,有些殘忍。
可看到他一臉哭著祈求,他最終還是艱難地問出口“如果,有個人能夠代替你繼續活著,你願意嗎?”
傅燃愣了愣,下一秒眼睛裡有一絲的亮光。於是連連點頭,沒有半點遲疑。
“即使是,捨去你這張臉?”成明問。
傅燃落寞了半分之久,才釋然輕笑了一下,抬眸對上成明的目光“將死之人,這副皮囊又算得了什麼。”
成明聽著,便沉默了。他輕輕地拍了拍傅燃的後背,許久才道,這種決定,還是得徵求傅家父母的同意。
畢竟,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完整的來,還是完整的去,都不得自己。
傅家父母聽聞隨嘆息傷痛,卻也很是徵求傅燃的意願。畢竟,他從未徵求過父母什麼。傅燃,在傅家父母眼裡,算得上是乖乖男孩的形象。
病房的夜晚有些蕭冷,深夜空中浮現一輪冷月,散打著皎潔柔和的光,透過窗簾的間隙對映到漆黑的病房裡。
此刻,只有沐雲舟一個人在病床上休息,沐蘇月回了住處,成明和凜冬也有事要忙,門外只有保鏢。而他也不需要再有人看護,身上的傷口漸漸癒合,結痂,痂落留下的只是淡淡的傷疤,那些身體上的傷疤,他沒有用藥,刻意留下來,時時刻刻提醒自己這傷疤背後的緣由。
沐雲舟,不對!是傅燃。傅燃再一次從噩夢中驚醒,全身是汗,他的目光帶著驚恐,在漆黑的空間裡顯得十分明亮。微微的喘息過後,他緩了緩,下了床。他慢慢地走進浴室,清洗了一下自己的臉頰,看著自己在鏡子前的這張臉,陌生得完全沒有之前的影子。
許久之後,他才從浴室走出來,坐在床沿上,目光暗淡,垂眸,不經意間瞥到了床頭櫃上的那封信,是原先的傅燃臨去世之前寫的給他的。成明給他身份證的時候,也順手將信給了他。只是,他遲遲猶豫著沒有看而已。
傅燃伸手將桌上的檯燈開啟,拿過信,緩緩地拆開。完整的一張宣紙,用鋼筆寫了滿滿的一頁。筆跡工整略微潦草,遊絲如水,波瀾之中帶著一絲絲平靜和淺淺的氣息。字如其人,一生無波無瀾,安然自來去,不留息與塵。
傅燃看完整封信,又將它照著原來的摺痕一一折了回去。大致的意思概括完,只有短短的六個字:請繼續活下去。
他心裡翻起陣陣漣漪,不是一路感恩就能說的清道得明的。
然而,也夾雜著一些無力和自我懷疑。他連自己都不確定,能不能代替他過得更好。
現在的他,是新的他,現在的傅燃,也是新的傅燃。
有些人,他們註定是要被上帝收走的,但在被收走之前,依然會有人替你而活。無論你相不相信,但這是真的存在。
傅燃接下來的日子,由傅家父母照顧。沐蘇月也就放心了許多,但依然下班之後花半個小時的時間陪著他。然後又照著原路返回。
進入一月份,沐蘇月終於好說歹說,將母親從月城接了回來。將她接到了父親留給她們唯一一套私人財產的房子裡。
她臨時請了家政清潔,將家裡裡裡外外完全的清理了一番。
沐蘇月和母親蘇覺走到這座屋子裡,蘇覺目光慢悠悠地圍著這座房子打量了一圈,目光含淚。
“媽,以後,我們就住在這裡。”沐蘇月走了過去,輕言開口。挽著蘇覺的手,另一隻手去擦她的眼淚。
“這真是你爸留下來的?”蘇覺還是有些不相信。當年他所有的財產,都被拿去還債了。
“嗯。”沐蘇月看著她,重重地很是確定地點頭。
“長烽,我們回來了。”蘇覺走到陽臺上站在護欄邊,目光盯著遠遠的天穹,緩緩地低語了一聲。
轉眼之間三年,暮城的變化很大,所有的東西,人,事物都很陌生。唯獨這座城市給她們帶來的情感沒有變,還是一樣熟悉。
人們對一座城市的情感,往往是由然而生的,無論離開多久,在回到這裡。依然會有熟悉的感覺,是歸屬。像風將落葉吹到遠方,又將它席捲回來。落葉歸根,不過如是。
小年的時候,傅燃剛好出院,成明臨時出差。自從上次,他就再也沒有來過醫院。像是自覺迴避,也像是自我抗拒。總之,無論是什麼,他好像都沒有明顯的情緒。
沐蘇月來醫院幫他收拾行李,正巧碰上傅家父母。
兩人看上去已是中年,但人卻十分隨和親切。
“伯父,伯母。”沐蘇月走上前,禮貌地向他們打了聲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