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清本心,堪破執念,這八個字說來容易,蕭殊回衡陵的路上一直在思索,始終想不透,何為本心?何為執念?
若說是報仇,可自己已經放下了,自己的本心嗎?
腦海中的記憶模模糊糊,如同翻開塵封已久的書,憶起的不是方堇,也不是養母,是那夢中的紅衣人,心頭像是被堵住了一樣,有千言萬語想說,可自己永遠開不了口,也看不清她的模樣。
隔著一層輕紗,卻彷彿身處兩個世界,她到底是誰,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感,卻又疏離的那麼遠,也許還是不要去找她了吧,安心活在此界不好嗎?蕭殊不止一次這麼想。
“小子!看著點路!”
一輛馬車呼嘯而過,雪水飛濺,下意識把傘擋在身前,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呆立在大街上,收起了紅傘,任憑雪花落在身上,落入衣襟,冰冷感讓他恢復了清醒。
街邊熙熙攘攘的人,小孩子嬉笑玩耍,自己始終是一個過客,從未真正融入其中,這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實,在蕭殊眼中,十多年的生活就好像一幅畫,而現在自己出了畫,回頭再看,當初所謂保護身邊人的初心,顯得有些可笑。
自己所求真是這些嗎?
蕭殊心中自問,忘我對他的影響越來越深,當初那個小殊,已經模糊,漸漸記不起模樣,是了,小堇已經不需要自己保護了,他長大了,甚至更厲害,那麼現在,自己手中的劍,是為了什麼而持?
深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把紛雜的思緒拋諸腦後,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鐘山下,算算時間正是年初,天璣子想必也出關了。
鐘山雖大,但山道卻是蜿蜒小路,一眼望不到頭,兩旁的青松針葉上凝著厚厚白霜,落葉喬木的枝條上裹著雪,宛如白玉雕成,灌木都成了潔白的珊瑚,石階上依稀還可看到三三兩兩的腳印,上面的雪都被踩實了,走在上面不停的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一片片小雪花,像煙一樣輕,玉一樣純,蕭殊輕輕伸手,落在掌心,冰冷的觸感,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忽聞琴聲,悠悠揚揚,像一灣小溪潺潺,清清冷冷,道歲月顛簸,人生曲折,將漫天風雪化入一曲風韻,如畫卷展開,讓人徘徊流連。
“嗯?”蕭殊身子一震,自己不自覺竟沉浸其中,被其勾起了心緒,定了定心神,循聲而去,越往上,琴聲愈急,恍惚間無數琴音相合,勁如狂狼掩峰尖,氣似暴風捲天雪。
無形殺意卷席而來,然蕭殊半步不退,一步一印,穩穩朝上走去,以指代劍,精準的打散每一道近身的氣勁。
琴奏乍停,如夢忽醒,萬籟俱寂。
半山上一人端坐雪中,白色長衫片塵不染,白髮披地,面容清瘦,說不上俊秀,完全看不出年齡,但卻仙風道骨,不同於汪越的超然絕塵,是一種由內而發的仙韻,木臺上香爐散出縷縷輕煙,笑吟吟的品著香茗。
“少年人何往?”那道人放下茶杯,出聲問道。
“玄機門。”蕭殊淡然道
“是為何事?”
“與你何干?”蕭殊皺了皺眉,這道人坐的位置正好擋住了上山的路。
“世間多少煩惱事,少年人不妨一說,也許老朽能為之解惑也不一定。”那道人笑吟吟的說道,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反而倒了杯茶,放在蕭殊面前。
“你是誰?”蕭殊雖然這麼問,但心中已有推斷。
“老朽天璣子。”
面前人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讓人不由自主想要去信任他,蕭殊也不例外,此刻心中的迷惘讓他迫不及待想要找人訴說,但他還是剋制住了這種想法,從袖中拿出白紙扇,遞給了天璣子。
“這是你的吧?”蕭殊問道。
“確實是我的,但你就這麼還給我了嗎?這扇上可寫三個問題,我會一一回答。”天璣子正色道,還是第一次有人直接把扇子原封不動還給他的。
“那我直接問你不就好了,何必拘泥形式?”蕭殊盤腿坐了下來,把面前的茶水一飲而盡。
“哈哈,說的也對。”天璣子笑了笑,也不在意。
“怎麼認清本心?如何堪破執念?”蕭殊沉聲問道,這是他最困惑不解的地方。
“認清本心,你首先要明白,何謂本心,我給你兩個解釋,一是你原來的心願,二就是你的本性。”天璣子指了指蕭殊的額頭和心臟。
“人性天生,天所命予也,本性之心,謂之本心,此心於人為人心,於天為天心,其實一心。至於你原本的心願,便是指初心,不忘初心,方得始終。”天璣子妙語連珠,但蕭殊眉頭緊鎖,這一番話雖透徹,卻迷惑更深。
“修行便是修心,是一個不斷去蕪明己的過程,明己便是明道,故,本心非是一個可以明確解釋的詞,而是你的選擇,看法,乃至每一個舉動的總和,方能稱之為本心。”天璣子解釋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根本沒有所謂的認清本心。”蕭殊恍然道。
“沒錯,認清本心這一做法無異於騎驢找驢,你可明白了?”天璣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