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鍊我給爸爸了……對不起……”月小萌小聲說道。
“沒戴來嗎?沒事的,他們應該不會這麼快,回家之後讓你爸爸把項鍊扔了,扔到環海里,千萬不要被人看見,回去吧,從明天起,不要再來教堂了,快走吧。”藍恩神父催促道。
“為什麼?”月小萌的眼中滿是疑惑。
“……這世上有人為了愛情而活,有人為了信仰而活,有人為了仇恨而活,也有人為了權利而活,當我們拿起燭火為別人照明時,便無法抵抗刀劍加身,可當我們放下燭火,拿起刀劍抵抗時,他們又會義正言辭的指責我們自私,殘忍,我也不明白為什麼神明賜於世人有限力量的同時,卻又給了世人無限的,我們身處七重地獄,又如何上得了天堂,唉,你快點回去吧,他們要來了。”
話音才落,教堂傳來呼嘯的破風之聲,藍恩那深藍色的眼眸中倒映著一片如暴雨般的火光,他一把抱起月小萌,將她死死護在懷裡,才轉過身子,銳利的箭頭自他肩膀貫出,藍恩顧不上疼痛,直接將月小萌摁在地上,下一個瞬間,他胸膛,肚子,脖子,手臂全都被利箭貫穿,整個人如同成了刺蝟一般,鮮血如注噴湧而出,澆滅了周遭還在燃燒的箭矢。
藍恩神父那深藍色的眼眸逐漸開始渙散,月小萌問他為什麼,可他真的不知道,他堅持了一輩子的信仰,雖不曾每日行善,卻也佈道傳教幫助了許多人走出困境,任職神父的這些年,他每日都會抽出時間站在懺悔室內傾聽世人的訴說,或是生活的不如意,或是情感上的失意,或是向上神告罪祈求原諒。
當了一輩子的傾聽者,他反而更加迷茫了,曾經有一位妓女來教堂懺悔,她訴說著自己的無奈,希望上神能指引她走出困境,希望藍恩能收留她,但藍恩卻拒絕了,這一類人他見得太多,總是希望不勞而獲,希望別人毫無保留的幫助,只會祈求他們憐憫,所以他一如既往的說著倒背如流的典故和聖約上的經節。
三天後,那個妓女死了,是被人活活打死的,據說那天,她是偷跑出來的,離開教堂沒多久便被人抓了回去,打的血肉模糊,已經沒人形了,誰能體會那天晚上她被藍恩拒絕之時的絕望?誰能體會她被人拖回去,鐵鞭木棍加身時的痛苦?她死了,非常輕易的死了,就如同一片枯葉隨風飄零,沒有人會在意,甚至沒有人記得她的名字。
那天,藍恩堅定的信仰受到了無法言喻的衝擊,一連數日徹夜難寐,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中便會浮現出她的音容面貌,她掩面哭泣的樣子,那幾天藍恩時常捫心自問,如果當時收留了她,她是否就能躲開那些人,是否就能活下來?
這系列對自己的質問,最終演變成了對自身信仰的質疑,他不禁開始疑惑,上神真的存在嗎?
如果上神真的存在,他為什麼從不幫助這些深陷苦難的世人,為什麼戰爭爆發之時他不現身制止,為什麼疫病傳播之時他不現身解救?
藍恩的內心總有另一個聲音在告訴他“難道你沒有察覺,在舊神教內,根本就沒有神的話和他的教誨,有的不過是一些人為的傳統嗎?”
或許……上神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聖約也不過是人編纂的書籍而已,或許自己堅持的信仰,根本就是個笑話,藍恩不曾見過天堂,但他覺得自己已經身處七重地獄。
每當他一個人的時候,這個聲音總會不自覺的冒出來,他非常痛苦,如同被雷電擊中一般,他告訴自己“我是為了舊神教而生的,也願意為了她而死。”
他每晚都會獨自一人跪在上神石像面前,祈求上神讓這個聲音停下來,可相反,這個聲音越發響亮,唯有當他誦背聖約之時才會獲得片刻寧靜。
也許自己真的是罪人吧,也許這就是上神對自己的懲罰吧……
藍恩死了,就這麼輕易的死了,如同一片枯葉隨風凋零,手中的圓環項鍊散了一地,但這一次他不後悔,也許此生身處地獄,可在生命的最後一秒,他仍願點亮燭火,驅散黑暗,即便一分鐘前,他差點親手熄滅了手中的燭火……
一輪箭雨過後,教堂內一片狼藉,火苗肆意燎動蔓延,很快周圍的木桌椅和窗簾都開始燃燒,滾滾濃煙瀰漫,藍恩神父雙手撐著地面,如同最堅實的盾擋在了她面前,哪怕被箭矢貫穿也沒有倒下,月小萌怔怔的躺在地上全身全都被鮮血滲透,她失神的盯著教堂的壁頂的壁畫,那是聖約第十八章第三十二節的故事。
洪水滔天,上神立於船頭,他如此說道“洪水為惡之劫,良善之人若遇危險,心中禱告,我必乘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