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唐離回京時親往潼關約見高仙芝、封常清後,駐十萬江南鎮軍及河南道六萬新軍即開始全面整裝,兩日之後,潼關六萬軍馬在高仙芝的帶領下出關北上,直奔河東道。與此同時,河南道四萬新軍也在封封常清的率領下藉助早已備好的舟楫渡黃河北向河東及河北道交接部,隨著這兩支原屬防衛的軍馬相繼北上,朝廷平叛之戰的大反攻正式開始。
河北道刑州監軍使府,雖然已經各路策動,但唐離依然沒收到李騰蛟及黑天王的確切訊息,在官家及軍方力量的盤問之外,隨著暗線力量的進一步介入,他們混跡民間的優勢逐漸發揮出來,訊息越來越精確,也越來越細,不過幾天功夫,在暗線的深挖細耕之下,已將當日李騰蛟出京後所走的線路圖都繪製了出來,某月某日經過莫地,甚至歇宿在那一家客棧,吃的什麼菜式都清清楚楚,畢竟她們一行太惹眼了些,就不說那隻白老虎,單是李騰蛟的容貌和不經意間透出的富貴氣就足以讓見過的人印象深刻,但是隨著傳來資訊的進一步細化,李騰蛟一行的蹤跡在進入勝州州境後就再沒了訊息,而與之相對應的時間恰好與蠻人翻越陰山前來搶掠的時間相重合。
看著暗線經過反覆確認後得出的結論,唐離雖面上極力保持住平靜,其實心內早已五臟俱焚,其它不拘李騰蛟是留在關內道、還是河北道,甚至是隔著陰山的回鶻,憑藉他現在的身份和暗線佈置,都還能有辦法居中救援。但是若她真是被蠻人擄去,任他唐離現在權勢再大,能做的事情卻幾乎等於零,這些蠻人本就是榆關外北地各族的棄民,長年住在大山裡跟外界少有交通,偶爾的出動也是為了搶劫鹽巴鐵器這些必需品。要找他們的人都困難。別說透過官家勢力施壓了,這些人也未必就吃這一套,面對著他們,就連這幾年在北方發展極其成功的暗線也無能為力,眼前這種情況,加之李騰蛟並黑天王失蹤已長達十餘日……
搖搖頭奮力想甩掉不祥的揣測。連日心力耗費下消瘦了許多地唐離抬頭看著上午快馬趕來的玉珠,用心火太盛下顯得有些嘶啞的聲音道:“短短几日之間暗線能做到這一步,玉珠你盡力了”。
“小姐是我的主子,奴婢現在恨不能以身相代,也後悔這兩年怎麼忽略了這股蠻子!”,說到李騰蛟,年來殺伐決斷,巾幗不讓鬚眉的玉珠也忍不住紅了眼圈。
“我到關內道做了大半年監軍。也不知道隔著陰山還有這麼一群人,此事須怨不得你,你也不必自責”。暗暗一咬牙,唐離穩住了自己的情緒與心神,“這些人常年住在深山裡,衣糧或許能自給,但鐵器鹽巴這些東西他們卻產不出來,若說全靠劫掠……此事我已傳書詳細問過勝州前後兩任中鎮將,蠻人們雖然劫掠地次數不少,但得手的卻不多,尤其是這幾年地方有防備之後更是如此。所以這部分缺額他們必定會另想辦法”。
“少爺說的是商賈?”。
“是!北地大山裡雖然嚴寒,但好東西可不少,人參、貂皮,那一樣弄到中原都能換到大價錢,這是明擺著的事兒,那些逐利的商人不會看不到,玉珠你現在的任務就是找到這些人,讓他們傳話給蠻人。只要騰蛟和天王他們還活著,蠻人開什麼價贖人我都接受,鹽巴、鐵器、甚至單鉤矛、弓弩,只要他們放人,要什麼我給什麼。”
“那萬一……”,玉珠這句話剛出口,吃唐離驀然而起的眼神一刺,就再也說不下去了,自作為通房丫頭陪嫁到唐府,玉珠就從不曾見過自家溫文爾雅的少爺有個如此兇狠地眼神。
自玉珠身上收回眼神。唐離長吸一口氣壓住心中逆衝而上的煩躁與衝動,沙啞的聲音響起道:“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務必讓傳話地商賈帶上你的人一起進山,記清楚蠻人們聚集地的地形還有進出的道路,若真有萬一”,言至此處,唐離稍一停頓後,沙啞的聲音續道:“若真有萬一,從老到小,少爺我要屠盡這些棄民,用血海屍山為蛟兒他們送行!”。
“謹遵少爺的吩咐,奴婢這就去了!”,起身要走時,玉珠竟沒敢看唐離的眼睛。
“慢著,你此去北地一併給阿三身邊的那些耆老們傳話,我支援了他們這麼久,該是回報的時候了,蛟兒地事他們若是盡心,就算此去的六千奚族戰士都死光,我也保他這一部重掌饒樂都督府。反之要是敢有一點藏私,阿三我自有安排,至於其他人,這輩子別說奚地,連隴西也不用再回了!”。
“是,奴婢記下了”,低頭福身一禮,玉珠轉身出房而去。
目送玉珠離去,唐離靜坐了片刻後,才起身向房內西牆走去,這裡有一個精緻的楠木長腿案几,案几供奉著一尊唐老夫人自大慈恩寺請來的觀音大士,雖然這是唐離此次奉差出京時老夫人唯一給的東西,但只看觀音大士像前乾淨的香爐,就知她往日根本就沒香火。
緩步走到觀音大士前,唐離拈香三柱,虔誠無比的默禱良久後,才轉身走到門前,“來人,備馬,去帥府”。
被眾多黑甲護騎圍住的帥府因為進出地人太多而失了肅穆的氣息,府門前蹄聲不斷,不時有頭扎紅巾的急腳遞進進出出,進了第一進院落,就見一個穿著錄事參軍服飾的中年漢子在叫嚷不休,而他身後,坐著一排十多個書吏,在核實收進文書的同時,又將一張張蓋著軍糧使印章的調糧文書發出,旁邊亂哄哄圍著的是口音不同的各部糧官,這也不過才四月天,北地還頗有些涼意,但許多讀書人出身的書吏也都如分管他們的錄事參軍一樣,脫成了光膀子,饒是如此,仍然能見到他們腦門上、臉上不斷有汗珠滲出,間或還有書吏猛然站起身來同對面站著地糧官們一通大吵。整個第一進院落的氣氛既緊張又喧鬧。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唱禮?”,揮手止住正欲唱名的護衛頭領唐九,唐離率先向內走去,裡面忙碌的厲害,也沒有太多地人注意到他,縱然有看到的。不等他們行禮,唐離就早已過去了,引得這些各部糧官們心下惴惴,“莫非軍情又有重大變化了?要不歷來對咱們這些老粗極為和煦的監軍使大人何以會如此?”。
唐離自然沒心思猜測這些人心中的想法,二進、三進院落裡進出的將領或文官們雖然品級漸高,但若論喧鬧卻比第一進院落中一點也不少,唐離就親眼見到第三進院落中有一個參謀贊劃的幕僚文人與一個統兵武將用手戳著面前地山川地理圖,神情激烈的差點沒打起來。
過了第四進院子。直到穿過內院的圓月雕花門,喧鬧聲才越來越小,此
院早已不是安置家眷的所在。成了哥舒翰的核心指邊的嘈雜不同,這裡面倒是安靜的很,唐離走進大開門戶地內院正房,見到哥舒翰與數個貼身幕僚正在看著山川地理圖小聲的討論著什麼。
唐離的腳步聲驚動了哥舒翰,扭頭見是他到了,哥舒站起身迎上前來道:“別情來了,快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