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
“也沒什麼!”。向唐離一笑後,李睿與年齡明顯不相符嘆息道:“以前做涼王的時候,總以為我皇家必定是富有四海,這幾個月下來才知道朝廷有多窮!天寶十餘年,先皇倦政,悠遊宮室,開元間攢下的底子早就不剩什麼了,如今大戰開打,三十萬人人吃馬嚼的半年下來。朝廷已是精窮了!不怕老師笑話,我現在最怕見的就是章仇兼瓊,他生是個討債的,天天見面不是叫窮,就是說戶部庫裡如今都能跑老鼠了,其他還有工部、將作監這些個支應大軍軍需地衙門,那個見了朕能有好話?”。
“噢!那楊相又如何?”。
“楊卿倒是能為朕分憂的,若非有他這個首輔相公壓著。朕這日子只怕就更難過了,實話說,那些朝臣促朕下詔催你急戰的奏章,朕當日也有意令人封匣了轉送你手,還是楊卿勸朕壓住了,要不老師你在兩河能這麼安閒?”,李睿說到這裡,站住步子看向唐離笑道:“老師,此次平叛之戰大勝,你與楊卿六四分功。你前線作戰不易,他在後方拼命給你籌集軍資也難。”
章仇兼瓊,還有那工部尚書都是鐵桿的楊黨,若無楊國忠指使,他們豈能如此叫囂要急戰?一邊讓手下這些人上表催促急戰,一邊自己在李睿面前演戲,聽完這些,唐離還真不能不佩服楊國忠討好賣乖的手段,若論這些狐媚小意兒,自己還的確不如他。
只看現在李睿提及楊國忠時一臉地讚許之色,唐離沒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一個月,最遲一個半月,朝廷三十萬平叛軍必能班師回朝”,沉吟片刻後,唐離臉色肅正說道。
“一個月!此言當真”,見唐離點頭,李睿長鬆了一口氣笑道:“如此就好,去年楊卿在嶺南道試行兩稅法,如今已初見成效,不幾日漕船就能將今年的春稅解來京中,朕再裁減些宮中用度,加上戶部原本的底子,這一個月撐下來該沒什麼問題,終於不用再看章仇兼瓊的臉色了,這日子怎一個好字了得”,一時高興,李睿竟忍不住又露出幾分童真來。
“臣讓陛下為難了!”,關於緩戰與急戰的利弊分析唐離早已上過多本奏章分說,此時也就不再多言,話題一轉道:“只是戰爭縱然如期能在一月之內結束,怕是陛下的好日子還是遙不可及”。
“噢?”。
“一待戰事結束,花錢的地方只會更多”,邊隨著李睿前行,唐離邊扳著手指算道:“大戰之後將士封賞要錢,這錢還不能太少,三十萬將士這要多少錢?這還不算什麼,兩河道幾十萬難民回遷鄉土要錢,回了家鄉這安置也要錢,包括隨後的種子、農具等等,那一樣少得了錢……”。
剛剛鬆下一口氣地李睿不等唐離說完,臉上的歡容已變作苦色,唐離見狀笑笑道:“似裁剪宮室等諸多措施,都是節流的手段,但如今朝廷用度太緊,單靠節流已難支應,當物之急還要開源才好”。
李睿實在是被錢苦地很了,是以一聽到這話,頓時眼神一亮,轉身看著唐離急道:“怎麼個開源法?”。
關於通商的諸多利弊,唐離來自後世的許多想法都遠超時代,這番解說開通陸路通商,唐離直花用了近半個時辰,才將前後諸般好處細細向李睿說的明白,正當他欲進一步勸說時,卻見老相識的黃太監遠遠走了過來。
見禮過後,黃太監才說明來意,卻是領了太后的旨意來召唐離覲見。
聽說楊妃要見唐離,李睿沒說什麼,只催著他快去,李睿親母死的早,楊妃自進宮之後也就沒有生子,是以待玄宗這個最小的兒子很不錯,因此以來,太后與皇帝的關係就極好。
辭了李睿,二人一路向花萼爭輝樓走去,黃太監走了一段見唐離猶自在欣賞兩邊春色,頓時住了腳步,轉身埋怨道:“好我地狀元爺,你好歹走快些,還在陛下賜宴的時候娘娘就譴了我出來,誰知道聖上又拉你伴駕遊園,這一等就是近兩個時辰,我也是等的急了才乍起膽子去見陛下,就這回去還不知道娘娘該怎麼發落我,狀元公快走!”,拉拉雜雜的說完這些,轉過身去的黃太監拎起衣襟就開始一溜小跑起來。
花萼爭輝樓外,依舊是鮮花如海,各色的名本牡丹在妍妍春光裡爭奇鬥豔,花叢上蝴蝶翩躚,整個景象美不勝收,混不似人間!緩步邁過花間小徑,原本情緒複雜難明的唐離也忍不住為這無雙的美景所陶醉。
驀然,唐離只覺眼前地光線為之一黯,茫然抬起頭來,就見前方的花萼爭輝樓前,一個婦人正娉婷而來,熟悉的淡黃宮裝、熟悉的倭墮髻、熟悉的眉心處那一點菱形花子,數月時光不見,這婦人明顯的消瘦了許多,但正是這份消瘦給她平添了幾分哀怨的風情。
婦人身後並無人跟隨,唯有雕樑畫棟美輪美奐的花萼爭輝樓,身前是一片牡丹如海,一步步,一步步,婦人走進了花海,就在那一步踏出的時刻,半空中似有魂靈的翩躚舞蝶頓時圍聚而去,在一片如凝脂般地膚光如雪中比翼齊飛,而原本爭奇鬥豔的牡丹在婦人傾國傾城的絕世容光下,黯然消淡了顏色,這婦人自踏入花海的第一步起,便奪盡了周圍的春光美景。
一步步,一步步,在數千上萬株牡丹成就的花海中;在翩躚舞蝶的簇擁下,婦人終於走到了唐離的身前,明眸善睞的眼神中流淌不盡的是哀怨的思念,良久,良久,才聽得一聲輕若囈語的探問:“阿……阿離,你……終於肯回來了嘛!”,言語未盡,眼角處早有兩行清淚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