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閒人身手敏捷的爬樹,鄭憐卿的目光自然就轉到了身邊的唐離身上,看她臉上這副溫馨無比的表情,不消說肯定是又想到了當日金州刺使府中舊事。
見夫君的目光迎了過來,頑心大起的鄭憐卿挑眉向樹上看了看,那表情分明再說:“你不是會爬樹嗎,怎麼不上?”。
雖然唐離倒還真有幾分手癢,但這大庭廣眾之下畢竟不是他能顯擺的時候,迎著鄭憐卿這調皮的眼神兒,他也只能苦笑著搖搖頭,臉上還故意做出一副無奈嘆息的樣子。
見唐離如此,鄭憐卿忍不住抿唇而笑,原本的羞意一時褪的乾淨,心中滿是柔情蜜意的她主動反過手來將夫君的手越握越緊。
這些夫妻間揹著人的小動作自不需多言,一時花燈掛好,唐離鬆了手,笑著鼓勵道:“看她們跳的多起勁兒,你們還不快去。 ”
他這兒語聲剛畢,迫不及待的李騰蛟已扯著鄭憐卿及四嫂向右街跑去,唐離遂側身示意蟈蟈及阿杭、青兒等人也去。
阿杭等人牽手而去,唐離身邊就只剩下了蟈蟈。
“身子總是乏,再說我也不會跳這個。 站著看看湊個熱鬧就行”,面對唐離探詢的目光,蟈蟈淡淡一笑道。
藉著花燈地流光,唐離見蟈蟈清秀的臉比上次那個夜晚更顯的瘦了,眉眼間掩飾不住的疲倦也讓她愈的憔悴。 在這樣歡騰的環境中,她卻不勝寒意般輕輕抱著肩,全身流露出一種疏離淡漠的氣息。
看著蟈蟈如此模樣。 一股愧疚之情油然自唐離心底湧起,在這一刻。 他才意識到自己忽略她地時間已太長太久。
在金州,在家中最為窮困的那些日子裡,白天他要出去掙錢養家,全靠蟈蟈照料臥病在床地母親,這一照顧就是三年;隨後他去了襄州,連母親帶那房殘破的小院就全壓在這個當日年僅十四歲的蟈蟈身上。 再然後是到長安,雖然他中了狀元。 置辦了新宅,也不用再為錢愁,但蟈蟈卻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日夜操勞。
從置辦新宅以來,自己就從來沒有管過家務,但這個家卻在日復一日的擴大,尤其是在新買了近百人的護衛之後,唐府上下人等已接近兩百人,二百人的吃喝拉撒也全都壓在了剛滿十五歲地蟈蟈身上。 雖然後來讓鄭憐卿分擔了蟈蟈的一部分職責。 但府中的事務也越來越多,別的不說,單就是那沉重的禮節往來就不是個輕鬆事兒,更不用說蟈蟈每月還要兼辦著別情樓的帳目。 毫不誇張的說,正是蟈蟈撐起了狀元府一片紅紅火火的氣象,也正是她夜以繼日地操勞換回了唐離甩手不管府務的輕鬆。
僅僅一年多時間。 原本的青衣丫頭磨掉了最後一點稚氣,成就瞭如今幹練的模樣。 只是唐離此時深刻的感受到這份幹練時,他才意識到要用一年多的時間完成如此大地變化,蟈蟈到底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累。 也就是在這時,當日蟈蟈連夜趕著看帳本的一幕又無比清晰的浮上了他的心頭。
蟈蟈從不向自己叫累,如今的她就向四年前一樣,總是默默的做著一切,默默這照顧著這個家,她付出了這麼多,自己又對她怎麼樣?想到這個問題時。 唐離的心隱隱揪做一團。 蟈蟈為什麼會這樣做。 蟈蟈對自己的情意他真的就沒感覺到?搖搖頭的唐離終於意識到了原因,只因為蟈蟈總是這樣付出。 使他由最初地感激到隨後地習慣,直至現在的忽略與漠視。 他就象世間所有地薄情男子一樣,將愛慕女子對他的付出視為理所當然而不需任何回報。
“蟈蟈,讓你受累了,我對不起你!”,唐離脫口而出的這句話讓蟈蟈一愣,片刻後低下頭去的她極力掩飾著不想讓對面的男子看到自己的紅眼圈兒。
“那兒有少爺說這種話的!”,接手府務的這些時間,鍛煉出蟈蟈能力的同時,也使她學會了怎樣控制自己的感情,等她再抬起頭時,臉上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常。 “少爺,我正有一件事兒要跟你商量。 ”
“什麼事?你儘管說就是”。
這事兒想必蟈蟈已經想的久了,徑直開言道:“兩河那十幾家別情樓上月已經開業了,隔著這老遠的,咱們也沒人在那兒盯著,不去看看實在不放心,他們真交上了帳目來,我也沒個底兒。 因此我想著這幾天往兩河走一趟,好生看看那邊的生意。 二夫人是個能持家的,又歷練了這麼些時候,府中事物交給她當沒有問題”。
聽她說要去兩河,唐離略一沉吟後道:“趙陽明是個皇商,能做到他現在這一步,在帳目上做手腳這種下作事兒必然是做不出來的;再則,只要我一天沒倒黴,這輕重他還是分的出來的”。
言至此處,唐離看著眼有疑惑之色的蟈蟈道:“我不是反對你去兩河,想說的是你這次過去,查驗帳目什麼的倒不必太放在心上。 這幾年跟著我和阿孃你也沒少受累,正好趁著這次機會一路慢慢走著看著,好生放鬆放鬆、散散”。
說話中間,一片槐葉隨風飄落在蟈蟈肩上,唐離伸手幫他輕輕拂去,低聲笑著補了一句道:“人都說燈下黑,我這粗心人一時沒留意,蟈蟈就長成了大姑娘,等你這次從兩河回來,我也該找阿孃商量下你的婚事了。 ”
聽唐離這話,饒是蟈蟈歷練的幹練,但突然聽到這話,也忍不住心頭一陣兒狂跳,感受著男子眼中流淌著的暖暖的溫情,幾年的期盼一朝成真,蟈蟈一時竟是痴了……
…… …… …… …… …… …… …… ……
“走,跳舞去!”,見蟈蟈呆,唐離拉著她就向右街走去,現在他的確是希望蟈蟈能借著這難得的機會好好放鬆放鬆。
這些不同的圈子隨年齡長幼各自有別,唐離將蟈蟈拉到李騰蛟她們所在的圈子,見鄭憐卿接了她的手去,笑笑就要轉身回左街,孰知他還沒走出幾步,就被旁邊那個圈子中憑空伸來的一支手給拉了進去。
原來這踏歌也如上元夜跳連袖舞時一樣,那些貌美的未嫁女子會大膽的主動將一些俊俏的風流少年拉進圈子中跟著一起跳,唐離扭頭看去時只見拉他進來的女子年在十五六之間,雖然容顏算不得太美,卻勝在清新可人。
唐離微微一笑,那女子也毫不羞澀的回了個笑容,腳下卻是半點不停。
因是群體而舞,所以這踏歌的動作也並不複雜,有當初連袖舞的底子,轉了兩圈之後唐離也就逐漸熟練起來,除引來同圈女子的一片彩聲之外,也讓旁邊的觀者稱道不已。
右邊舞的熱鬧,左邊觀者如潮,看到這一幕,唐離忍不住尋思著若是宮中教坊司能編出一套簡便易行的舞蹈,能讓這些看熱鬧的男人們也參與進來,豈不是更能顯出普天同慶之意。
這踏歌最開始時節奏凌亂,及至跳的久了,整個朱雀大街都是循著同一節奏,中間有人出,有人進,但節奏卻不會再亂。 唐離在這個圈子中跳了幾轉後,又被蓄謀已久的李騰蛟趁著轉過來的時機給牽了過去,這個小小的動作也不可避免的引來了陣陣笑聲。
插花進這個圈子,正好另一邊兒的就是蟈蟈,唐離順勢拉起她的手將圈子復圓如初,合著整齊的節奏緩緩舞去。
踏地聲、歡歌聲不絕,入目處都是一張張笑顏,轉著、舞著,不僅蟈蟈眉眼間的疲倦與憔悴漸漸散去,就連唐離也徹底融入了這歡快的氛圍之中,此時的長安展現出了它最包容,也最溫情的一面,身歷其中的人無法不為其沉醉而又驕傲。
唐離這種放鬆與歡樂直持續到唐月帶著相府二管家急匆匆的走到他身邊時才結束。
鬆開雙手退出舞圈,唐離又向李騰蛟等人一一微笑後才帶著二人向街左走去,見相府二管家滿臉惶急的神色,唐離心頭一沉道:“出什麼事兒了?”。
“相爺在書房突心悸暈倒,如今都快兩個時辰了還沒醒過來,夫人讓小的來請姑爺小姐過府”,往日派頭十足的相府二管家,如今說話時已抑制不住的打起了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