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賣弄似的一唱,懷素和尚、貴妃並玉真公主愈發笑的樂不可支,玄宗皇帝噴笑出聲的同時,還不忘微微對唐離略擺了擺手,只有一邊兒的小胖球冷哼聲愈發的響亮。
知道玄宗的意思是不可露了身份,免了參拜之禮,這正是唐離心中所願,事已至此,尷尬也是無用,他索性繼續揹著紅彤彤臉蛋兒的李騰蛟向幾人走去。
來到眾人身邊,席地而坐的唐離剛放下背上人兒,還不曾說話,就聽歪歪斜斜坐著的李騰蛟驀然開口道:“唐離,和尚嫉妒死了嗎?”。
李騰蛟心地純真,性好熱鬧,表現在面容上本就顯得可愛,如今醉酒之下更添三分憨態,加上突然從口中蹦出的這句話,只讓原本就是笑意不減的幾人愈發直不起腰來。就連那小胖球聽了如此“絕”句,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只是笑了一聲後。發現自己立場不對,隨即又緊緊繃起臉來,只將那張胖臉蛋兒憋的通紅。
等了半盞茶功夫,眾人笑聲才收,面上笑意不減的玄宗皇帝看了唐離一眼後,輕撫著花枝亂顫的楊妃道:“夫人,你這些天日日叫著心中煩悶,如今我這侄子送你一場大笑。可還煩不煩?”
天子開口,縱然是便宜侄兒,唐離也只得認了,本想拉著李騰蛟去圓這個謊,孰知這一坐穩下來後,她意是酒意又發,復又抱著他地臂膀迷糊著睡了過去。
“久不見伯父尊面。侄兒實在是想念的緊了,今日既然來了,少不得要多住幾日,也好讓我等儘儘孝心”,唐離說話間見楊妃風情萬種的只是看著他笑個不停,想起當日紫雲樓上之事。一時惡作劇心起。笑著續道:“嬸嬸還請收住笑,伯父愛您如珍寶。萬一笑閃了腰、笑岔了氣,伯父怪罪在侄兒身上。這如何擔當地起?”。
君主與臣子之間關係,自宋以後才日漸漸謹嚴,以至展到後來臣子面君時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的模樣。唐朝皇室繼半胡人血統,行事本較為自由,這從其公主們的私生活即可看出,而君主與寵臣間的關係也就更多了幾分隨意,尤其是對玄宗與楊妃而言更是如此,這方面的代表性人物首推安祿山。
正是有如此背景,唐離這番話不僅沒惹得玄宗及貴妃生氣,聽他那句“伯父愛您如珍寶”後,二人更是相視而笑,而玄宗向看向唐離的眼神中,意滿是鼓勵之意,分明是先贊他這句話說的好。
天氣明媚、景色絕佳,後花園中歡聲不絕,眾人言笑晏晏,氣氛真是好的不能再好,大概這也正是玄宗皇帝不願暴露身份地原因所在。
懷素和尚雖然名頭響亮的緊,但緣於他這醉酒後的癲狂習性,因害怕他在面君時做出什麼匪夷所思之事來,所以並無那家公卿敢將他舉薦給天子,是以如今他竟是對面不識玄宗與貴妃。
這和尚本是個萬事不掛心的人,雖然開始時也奇怪唐離怎麼突然多了這麼兩個氣度不凡的伯父及嬸嬸,但真個一聊的投機之後,他反倒是將這事兒丟在腦後,此時見眾人的笑聲都漸漸止歇,他才又開言道:“阿離,剛才你來之前,我們正說到茶詩,陪客和尚倒是還行,但說道詩我還真是個外行,你回來地倒恰是時候,正好遂了令伯父的願。”
聞言,唐離才知是玄宗命詩,他正要答應,就見楊妃輕轉明眸笑道:“狀元郎做詩,還不是隨口拈來?只是這次須不能便宜了他,要作總要作個有趣兒的出來才好,你說是不是呀!夫君”。
今jp是為楊妃悶在宮中久了,玄宗陪著她便服出宮發散,先去了終南山玉真觀,終因山色賞玩的多了沒什麼新意,二人意興闌珊的回宮,途經靖安坊時,玉真公主卻提議到唐離府中。
隨意走了進來,先就遇到一個早聞大名的狂和尚,玄宗並貴妃一時來了興趣,與他言談甚歡,隨後又冒出個自稱唐離妻弟地小胖球,挽著袖子要給二人表演學自姐夫處地“唐氏煎茶新法”。
久居宮中,正感興趣盎然的天子及貴妃隨後目睹了狀元郎與他那新婚妻子地一出好戲,愈發不能自制的大笑了一場,如此天氣,如此風景,加上旁邊坐著地這一杆子妙人兒,這天下間身份最尊貴的兩人只覺近來松爽快意莫過於今日。
微一側頭間見心愛的妃子終於抹去了近日總是蹙起的雙眉,扶著自已的臂膀笑顏如花,豔麗不可方物,心下大是暢快的玄宗那裡還有別話,但只看著唐離笑言道:“賢侄作詩時還需按你夫人所說為好。”
似唐人這等聚會,筆墨紙硯早就在一邊準備好了,他們這邊說著話,玉真公主與懷素和尚早將盛放幾物的矮几抬到唐離面前。
見眾人都含笑看著自己,左手虛扶著呼呼睡去的李騰蛟,唐離右手提筆,不過片刻功夫,已是詩成收筆。
見玄宗皇帝及楊妃都是臉帶興趣盎然之意,玉真公主也不等墨跡全乾,笑著就此捧過置於二人面前。
玄宗皇帝並貴妃細細看去,卻見絹紙上寫就的是一首堪做文戲的寶塔茶詩:
香葉,嫩芽。
慕詩客,愛僧家。
輕碾白玉,羅織紅紗。
珧鐺黃蕊色,婉轉麴塵花。
夜後邀陪明月,晨前命對煙霞。
談盡古今人不倦,將至醉後豈堪誇。
此詩雖然作的是士子聚會文戲時常用的寶塔詩,但看似玩鬧的形制下,卻將烹茶之妙及飲茶的意境與樂趣盡入其中,口中輕輕吟誦,聚而觀之的幾人口中隱有餘香,此玩笑之作實在稱得上大大佳妙。
“夜後邀陪明月,晨前命對煙霞。談盡古今人不倦,將至醉後豈堪誇!好詩,好才情!”,口中誇出這一句後,玄宗微側過頭去向中正喃喃輕吟的貴妃道:“夫人,賢侄此作可合了你的心意?”。
“茶來嘍!”,柔媚一笑的楊妃正要說話,就見高挽著袖子的小胖球端著一隻托盤,帶著圓臉上的兩道黑乎乎松煙湊了過來。
將托盤放置在唐離身前的矮几上,小胖球捧著一盞清茶奉到玄宗面前,胖臉上滿是諂媚的笑意道:“您是我姐夫的伯父,也就是我和姐姐的伯父,伯父大人在上,只求您以後能多說著我姐夫,讓他對我姐姐好點兒,侄兒鄭鵬無以為謝,給您奉茶了。”
“這是嬸嬸吧!嘖嘖,侄兒年紀雖小,但自滎陽到金州,再到長安,見過的人也不算少了,但就沒一個能有嬸嬸這麼漂亮的!別說其她人,就是姐夫畫的觀音菩薩怕是也不及您漂亮,尤其是這慈眉善目的,一看就是善心人,嬸嬸您是長輩,以後無論如何要多關關照著我姐姐點兒,侄兒給您奉茶了!”。
剛還在說著茶詩,鄭鵬突然來了這麼一齣兒,唐離感覺啼笑皆非的同時,倒是給其他人大大逗了個樂子,尤其是楊妃,她年近三十而無子嗣,這既是她最大的心病,也養成了她素來最喜歡孩子的癖好,朝廷每天有“童子”科試中舉者,她多好抱在懷中親加勸勉,例如那年僅八歲的神童楊炎等人都是如此。此時見鄭鵬嘴巧,人也胖墩墩長的可愛,說的話她更是愛聽,一時歡喜的什麼似的,將小胖球兒拉到身前,邊替他擦著臉上的松煙,邊口口乖侄子叫個不停。
玄宗皇帝子孫雖多,但天家規矩,縱然是那些子孫們見了他也是一臉誠惶誠恐的模樣,那兒能享受到什麼天倫之樂?今日到了唐離府,從和尚開始,再到唐離、李騰蛟,然後再到這個口口聲聲叫著自己“伯父”的小胖球兒,每一人每一事不是發乎自然而情意融融,耳聽著愛妃的咯咯輕笑之聲,他只覺胸中別有一種從不曾經歷的平凡人家的歡悅溫情。
見愛妃對那鄭鵬歡喜的緊,這小胖球長的也委實逗人,再加上剛才那幾聲伯父叫得他心裡暖暖的,玄宗一手持盞,另一隻手隨手摘下腰間一塊兒佩玉遞給了小胖球。
看楊妃替小胖球繫好了玉佩,玄宗笑著向唐離舉盞邀飲道:“齊人之福不好享!賢侄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