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如何可以……”,三人面色一變,開口剛說了一句,唐離已是揮手製止道:“三位的心意領了!這禮單務請收回!”,輕輕嘆了口氣,唐離因又續道:“我也是山南東道來京赴試的貢生,舉子生活之甘苦又焉能不知?我收下這三十貫錢倒沒個什麼,但你們留下這三十貫錢,卻能做得許多事,長安物價騰貴,若要長居大是不易,聽我的,收了吧!”。
詩評大家,新科狀元,宰相愛婿,此時的唐離身份不同,雖然平平淡淡的幾句話說來,但聽在這幾個士子耳中分量卻大是不同,顛沛輾轉千里來京赴試,滿抱著希望最終卻是一無所得,這些多次落第地士子心中之難受可想而知,此時聽唐離說著這番樸實誠摯的話語,心中份外有感,三人中年紀最大那人回接禮單的手都有幾分顫抖。
“進府門處書几上置有筆墨紙硯,你三人在上面留詩一首,如此賀禮足矣!”,說話間微一招手,自有一邊侍侯的家丁前來迎過三人帶往府內。
目送三人進府,翟琰細細打量了唐離一眼後,翹著拇指嘿然讚道:“阿離這事辦的漂亮,對得起你那聲名,有大家風範!別情先生,別情先生!聽聽這是什麼味兒?只可惜,這位先生年齡實在是太小了點兒。”
唐離倒是有心與他拌嘴,無奈隨後而至的賀客人源源不斷而來。且這最初地還都是結伴而來計程車子,前面第一撥的賀禮既然不收,後邊的他自然也不會收,幾撥之後,他索性叫過家人寫了一張“告書”張貼於外,也免得解釋起來麻煩。
看到這張告書,湊份子來賀喜的那些士子們先是一愣。隨後看向唐離的眼神別有了幾分不同,而那書寫賀詩的書几旁。越發擁擠地不堪,直到連排擺開十來張書幾後,這種情形才大有緩解,只是如此場景,倒更有了幾分詩會的意思。
此時地唐離卻全然顧不得院門處地場景,饒是有他與兩個儐相一起迎客,依然忙地不可開交。剛吩咐家人帶走六部來的一個賀客,喘氣抬頭之間見前方一個身形長大之人正闊步而來,面色一喜地他向翟琰揮手示意後,當先迎上前去,拱手笑道:“黑兄大駕光臨,多謝,多謝了!”。
“恭喜狀元公了!”,黑天抱拳之間。已順手將禮單遞過。
唐離對他印象極好,尤其是這幾次交往後,更是如此,是以倒也不與他客氣,隨手接過禮單,把臂向府門前走去時。笑言道:“說起來,昨日還真是多謝黑兄了”,原來,時下娶親,迎娶“新婦”時,多有“障車”風俗,這風俗原本是街坊鄰居攔住迎新婦的車,索要果酒等物,其意在賀喜。但時間久了,卻漸漸變了味兒。成為無賴少年及許多花子們固定的生財之道。每遇娶親,四處乞丐會聚一處。攔住迎新婦地車駕借賀喜之名索要錢財,愈是貴盛有資財之家愈是如此,偏生象這等事還打罵不得,甚是麻煩,但唐離昨晚卻是一路清淨的很,剛才聽翟琰說起這其中古怪,他不用想也知定是黑天在其中用力,是以因有此謝。
黑天聞言,倒是沒多說什麼,只微微一笑點點頭,算是承認了這事兒,但面上全無居功的傲意。只是等到將至院門時,才見他頓住步子,對唐離小聲道:“狀元公最近可是得罪了什麼人?”。
“得罪人!黑兄何出此言?”,向旁邊路過的一位客人微笑點頭,唐離面色不變的低聲問道。
“這幾日有手下兒郎回報,狀元公府外多了幾張生面孔在周圍徘徊窺探,行跡很是可疑”,見唐離面色微變,黑天因笑道:“沒得是小的們看走了眼,狀元公如今名動天下,引人注目也是理所當然,倒是不用想的太多,先將今天忙過了再說。”
“承黑兄高情了!”,迎賓忙的厲害,唐離此時也難深做思量,將黑天送進府門後便又迴轉。
因今日不逢年節,三省六部多還是照常辦理公務,是以中午到地賀客多以士子及皇城各衙門中一些趁機溜出的小官吏為多,饒是這等情形下,中午待客也持續了個多時辰,喝得面紅耳赤的唐離草草睡了不多一會兒,又起身準備晚上的大忙。
皇城散衙鐘聲響起後半個多時辰,強要跟著唐離出門迎客的李騰蛟口中歡呼一聲:“爹爹!”,隨後就向那第一輛弛來的高大軒車跑去。
見李騰蛟行動間地步子還是不大自然,唐離忙跟上前一步,扶著她的臂膀前行。
軒車停穩,車門開處,面容清癯的李林甫緩步下車而來,向二人微微一笑,不等愛女那聲“爹爹”叫出口,他已自先開言道:“阿離,快扶烈公下車”。
與李林甫並立政事堂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陳希烈是位慈眉善目的老者,這位政事堂宰輔剛由唐離攙著下了軒車,隨即呵呵一笑道:“今科新狀元的才名老朽早已耳聞了,現下親見其人,果真是風流少年、一表人才,李中書得婿如此,夫復何求?”。
“小兒輩縱然有幾分才學,又那裡當得起烈公如此誇讚,莫要捧殺了他!請!”,李林甫和笑著說了一句,唐離隨即虛扶著陳希烈向府內走去。
見唐離攙扶著陳希烈,李騰蛟順勢抱住李林甫的臂膀,還沒說話,先自歪著頭咯咯笑出聲來。
李林甫對這個愛女實在是沒法子,再聽她這一笑,愈發沒了話說,只輕輕拍著她的臂膀道:“這孩子,都成親的人了,還是這樣頑皮,小心以後夫家不容你。”
掛著李林甫的臂膀前行,李騰蛟咯咯笑道:“唐離才不會呢!她上午還說喜歡我地性子,要我象以前一樣,說不拘束我地。”
感覺到愛女走路時身姿的不同,李林甫心底黯然一嘆,直到聽到這番話後,才覺心下舒服了不少,右邊地臂膀多抬高了幾分供女兒借力,“噢!他能這麼說倒是難得!這樣說來,你這夫君對你不錯!”。
“唐離本來待我就好!”,向前邊的唐離看了一眼,李騰蛟扭過頭來說道:“不過要是你們也在我身邊就更好了,爹爹,要不,你和阿孃搬過來跟我們一起住吧!反正房子那麼大。”說話之間,她還不斷搖晃著臂膀,這撒嬌的模樣,分明還是個孩子,那裡有半點做人新婦的自覺。
“傻孩子,這是唐府,不是李府,不過你那夫君能真個對你好,爹爹也就放心了!”,輕輕拍著愛女的臂膀,李林甫說著這句話時的語氣,分外令人難以琢磨。
將陳希烈請入府中,自有李林甫陪著他敘話,唐離遂又迴轉身來,到府門處迎接其他官員。
政事堂兩位相公到了,其他各部官員又豈敢怠慢?隨著一駕駕車門打時間,唐離府門前竟是公卿滿門,這滿目紫緋的景象,混似小朝會搬到了唐府一般。
品級由高到低,官員們越來越多,其中大多還是一身官服打扮,顯然是剛剛散衙,甚至不及回府換過常服,便急忙匆匆趕來。
好在唐離此時這些家人都是相府調派而來,應對這些個大場面多有經驗,無須唐離過多操心,他們已在管家的吩咐下,人盯人貼身服侍,是以場面雖然喧鬧,倒也不曾真個怠慢了誰。
唐時散衙本就晚,等這些賓客們都已到齊,月兒早已上了樹梢,大紅燈籠高高掛,等眾人漸次坐定,李林甫起了身來以女方家長身份與眾賓客致謝禮。
他一起身,滿堂賓客那裡還坐得住,一時都紛紛起身,拱手作揖,口中連稱:“不敢”,中院並前院之中真個是熱鬧不堪。
正在這滿堂揖讓的當口兒,後院中一聲驚呼驀然傳來,第一聲時眾人因堂中喧鬧,倒還不曾聽得清楚,直到後院中多人一起的叫喊聲傳來,才使前院中氣氛猛的一窒。
“去看看怎麼回事?”,不等李林甫這句話說完,拱手團拜一禮的唐離早已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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