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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聚會<完> (1 / 3)

聞言,唐離心下一動,面上卻是神色不變,淡淡笑著向玉真公主身側席上走去,滿坐眾人見這樸素少年在眾目睽睽之下猶自能如此安容淡然,多也頷首讚許,只是奇怪的是這少年為何行走間手中還拎著一隻酒甕。

“唐離,你第一次來,我跟你講講這聚會的章程”,今天桂花樹下的聚會採用的是單席制,偏生唐離身邊坐著的就是李騰蛟,他剛一坐下,這小姑娘立即湊上前來說道。

“好,如此有勞了!”,拱手以為禮,淡淡的語氣,唐離雖然不討厭這個眼神清澈的相府小姐,但的確是在與她刻意的保持著距離。

“就你這一禮,已是違反了今天聚會的規矩,不過不知者不怪”,李騰蛟毫無機心的笑著說道:“歷來觀主聚會,不見禮,不介紹,不看坐,不告茶,不舉杯著。後至不迎,先歸不送,客人或靜坐,或高臥,或更衣小解,主任不陪,有虛文者罰”。

李騰蛟聲音既快且急,一連串“不”字出口,見唐離聽的吃力,她遂又呵呵一笑道:“其實也不用記,總之就是越隨意越好。還有一條,此聚會是‘序齒不序官’,就是不以官銜高低為次序,而是隻看年齡大小,所以,除了觀主說到某客名字之外,你是不能主動問的,當然就更不能說‘久仰久仰’了”,這小姑娘邊說,瞥了龍襄才子一眼後,又轉過頭來對他呵呵一笑。

只看李騰蛟笑的古怪,唐離也知必是薛龍襄剛才去找玉真等人時,將自己與他的對話給說了出來。

心動眼動,見唐離注目自己,那正斜依著桂花樹而坐的薛龍襄微微一笑,向他舉樽示意。

拿了身前几上的酒樽略舉示意,唐離邊呷著酒,邊想著薛龍襄臉上的那個笑容,怎麼看也不象是個缺心眼兒的。

這當口兒,隨意散坐的眾人都是一樽酒盡,就見背山正坐的玉真公主拿了几上的小錘,敲響那隻精巧的玉罄,“叮”的一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後,才見她微微一笑,脆聲道:“諸位雅客,聚會之先,要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山南來的拔解貢生唐離,大家剛才所見的《秋遊圖》便是出自他的手筆!經道子先生高足翟先生及狂僧懷素鑑定,唐小友卻是國朝太宗貞觀間閻氏兄弟及西域畫僧大小尉遲的嫡系傳人,此子初來長安,今後少不得還請諸位多多提攜了。”

雖歷數朝,但閻氏兄弟的人物畫在技法上至今仍是不可超越的顛峰,只可惜自這兩兄弟先後亡逝後,閻門畫風竟似是一夜間世上消失了一般,不見蹤影。如今時隔六十年,閻門傳人重現畫壇,這個訊息已足令人吃驚。再聽玉真公主最後那兩句話,眾人更是將目光齊聚到了那個身著麻衣的少年身上。

今日與會眾人,身份多是不凡,素來知道玉真公主雖好推介文士,但歷來身份超然,每次也不過略介紹下姓名來歷就好,從肯說出“還請諸位多多提攜”這類傾向性明顯的話語,今日卻為了這少年破例,一時間,眾人看向唐離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猜度。

聽著玉真公主的介紹,面上始終是淡淡笑意的唐離,心底卻莫名想到了後世看到的一些西方中世紀文學作品,在那些書中,一個人去了另外一個地方,要想進入當地的貴族圈子,必須要有一個身份不凡的介紹人在某個聚會中正式將其推出。中外不同,形式也不同,但今天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一幕,就實質來說,倒是沒有什麼區別。

聽玉真最後兩句出口,饒唐離性子淡,心中也是發熱,以她公主之尊,又只見過一次,能說出這等話來著實不易。

玉真公主說完,唐離也不待她示意,已自起身,因聚會有規定,除卻主人不能隨意問人名姓,他索性什麼也不說,但只三舉樽為敬,算是與眾人見過禮,並有拜請多多提攜之意。

唐離三樽飲盡,剛剛坐下,就聽玉真公主隨即脆笑一聲道:“介紹已畢,規矩大家也都知道,就請隨意吧!”。

一時席中氣氛熱鬧不少,那席中人多有盛名,雖都是身居長安,但平日忙碌也並不能多見,此時得著機會也都是相互寒暄敬酒,不過卻都謹遵著聚會規矩,只以莫兄某弟相稱,絕口不提某大人等官位勳爵。

“多謝長公主殿下”,趁這眾人寒暄的當兒,唐離也舉樽向玉真公主敬飲謝道。

“這裡只有玉真觀主,那裡有什麼長公主?還殿下!只憑這幾個字,你已違了規矩,先罰了這樽酒再說話”,半依著矮几,玉真公主慵懶著身子看向唐離說道。

“這倒是我的不對了!如此自罰一樽就是”,唇間一個苦笑,自知口誤的唐離舉樽自罰。

“聽黑麵翟叫你阿離,這樣聽著倒上口,我便也如此叫你便是”,面上帶著慵懶的笑意,半斜著身子注目唐離的玉真公主,眼神漸漸有些飄忽起來,順帶著連那聲音也有些飄虛的落住根兒,“阿離,上次在快閣,我看你隨意疏放的緊,今兒個怎麼就矜持起來了?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正是該盡情任性的才好些!我與你說,既到了長安,你若真是有才,越是隨情任性,反倒越能得人看重,你若是無才,便是再拘謹有禮,也沒人拿正眼瞧你。想當年那李……哎!不說了,不說了”,一時口快,待吐出這個“李”字後,玉真公主才猛的頓住,只是她轉身之間,唐離依然清晰的看到了雙眸流光中的掩飾不住的濃濃哀怨。

“李白,李青蓮”,口中喃喃念出這個名字,唐離隨意看去,只見其它坐中有許多賓客都是在隨意而為,或狂飲、或高笑,竟似全然沒有半分顧忌,其中更有兩人居然跑到溪邊,脫了鞋襪後,將光腳伸在溪中蕩水,以他們的年紀身份做出如此行為來,著實令人瞠目結舌。

放鬆了身子背靠上桂樹,唐離唇邊露出絲絲自嘲的笑意。唐朝皇室本就有胡人血統,無論從思想行為習慣上都是崇尚開放自由,並沒有那許多禮法上的約束。加之有唐一朝儒教不振,除那些世家舊族外,整個社會並不為儒法所拘,由高祖武德至如今的開元天寶間,又是大唐百年承平並直至萬國來朝的極盛之時,唐人社會風氣極度開放,士人昂揚奮進,既不為禮法所拘又滿腹自信,這表現在行為上,就如同後世的美國人因國力強盛走到那裡都那麼自信甚至自大一樣,於唐人身上就是豪不掩飾的率真而曠逸,所以在這個短短的幾十年間,能出現如此多名留千古的風liu人物,只看他們的行為可知,這是時代的風liu投射在他們身上的自然反應,可以說,這是一種真正的風liu。

而相較於他們,由於生活及成長經歷不同,且不說自己身上有沒有風liu,便是有,可能更多的也是偽風liu,想著玉真公主所說,看著眼前的一切,唐離舉樽狂飲下一盞美酒的同時,心中暗自道:“既來了唐朝,既來了長安,怎能不風liu,放開些,再放開些!”

“唐離,你在想什麼?”,剛見唐離在與玉真公主說話,李騰蛟便自坐中跑了出去,這時跑回來,也不就坐,隨意蹲在唐離旁邊眨著眼睛問道。

舉著酒樽,隨意依在樹上的唐離就這樣歪著頭看著李騰蛟,大大的鳳眼中眼神清澈而明淨,這其中可能有許多東西,但絕對看不到一點男女情思。

“十四五歲,跟後世一樣,就還就是個孩子”,得出這個結論,唐離向正大笑著的翟琰伸出了一根“鄙視”的中指,復又如同後世逗小孩一般,對李騰蛟眨眨眼後,一笑道:“沒想什麼,就想著如此的天氣,在如此的地方靠著如此一棵桂花樹,實在是舒服的很。”

看唐離神色有趣兒,李騰蛟咯咯一笑,隨即也不管地上乾淨不乾淨,有樣學樣兒的靠著桂花樹,笑意不斷道:“可惜現在樹都開始掉葉子了,落在溪中水上,就成了水葉子,看著人心裡酸酸的。要是夏日裡來這兒,才是真的漂亮”,年紀雖小,她倒是很有幾分傷春悲秋的情懷。

不過這份淺淺的惆悵並沒維持多久,李騰蛟又高興起來道:“往日裡聚會來的人年紀都比我大多了,甚至還有花白鬍子的,就沒一個能跟我說話陪著玩兒的,他們一喝酒我就悶,沒意思極了,幸好這次你來了”,話剛說完,她又是呵呵笑起來,臉上又做出當日唐離在快閣中的那個鬼臉來。

至此,唐離才明白李騰蛟對自己特別感興趣的原因,感情她是把年齡跟他差不多的自己當成“小夥伴”了,苦笑著揉揉鼻子,說不出話來的唐離舉頭將樽中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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