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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章 轉關<完> (1 / 2)

“正是”兩字剛剛出口,唐離心下猛然打了個突兒,而鄭使君夫婦臉上則是驀然色變,看那神情,竟似受了人言語侮辱一般。

緊緊盯住唐離,老夫人眼中的激賞之意一閃而逝,“好,有膽氣!”,沉聲讚了一句後,才見她微微一笑,續言道:“依我《大唐律式》,天下之民被分為三等:官人、良人、賤人;遵官律,雜色不得為婚,也就是說,這良賤之間是絕不能互結婚姻的,否則一旦坐實,不僅官府會強行拆解,女方充為官奴,男方輕則徒刑兩年,重則更會流徙三千里”。

見老夫人突然說出這話來,少年自知她更有後話,遂也並不插言,靜等下文。

說的是這等最容易令人忘形的男女婚姻之事,少年又是如此小小年紀卻能沉的住氣,看在老夫人眼中,這份“靜氣”也就愈發顯的難能可貴,微一沉吟,見唐離並不接言,她才又續道:“當日你來我兒府中應募,並不曾花押賣身契約,論說起來你現在依然是良人身份!但與我那孫女兒畢竟有了主僕之實”。

“是”

“再則,且不論這《大唐律式》,自魏晉六朝歷隋而至唐,博陵崔、范陽盧、趙郡李及我滎陽鄭氏這四族,更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絕不與寒門士子通婚。”,任是老夫人說的平淡,然而話語之中,任有一股掩飾不住的傲然之意,話語至此,片刻沉默之後,才見她前傾了身子,緊盯著少年,微微笑道:“說了這許多閒話,現在老身倒是要再問上一句,唐離,你是否對我那孫女有了淑女之思?”。

“是”,沒有半點拖延,少年徑直迎上了那雙飽經風霜的眸子,於前次相比,唐離此時的回答沒有半點兒猶豫與遲疑,從他那從容而清澈的眼神中,老夫人看到最多的就是堅定,甚至還有一點……傲然,是的,雖然想起來這很奇怪,但鄭老夫人感受到的卻的確如此。

“噢?”,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個字,拖音卻是如此悠長。

“小子幼年時嘗聽過一句話,‘一切皆有可能’,對此,小子深以為然!”,淡淡一笑,少年也緊盯住鄭老夫人道:“再則,老夫人既然能在如此雅靜之地,與我這小小伴讀說這許多‘閒話’,總不會是無的放失的。”

聞言,老夫人微微一愣,片刻之後,才見他撫案起身,展顏笑道:“好個聰明伶俐的唐離,老身倒不曾錯看了你!”

側身繞過書幾,臉上依然殘留些許笑意的鄭老夫人踱步間,緩緩道:“自前隋棄九品觀人之法,立科舉選士以來,其間歷經變革,遂於神龍間則天武后朝成為定製。明經、明法、明算,道舉等等,這些名目雖多,其中卻以進士科獨自矜貴,一朝金榜題名,旬日之間便可名動天下,儕身‘衣冠子弟’,換言之,這便是當今寒門子弟最好也是唯一變更身份的途徑。”

話至此處,已經到了唐離身前的老夫人驀然面容一肅,盯住少年那清澈的眸子,幾乎是一字一頓道:“你金榜題名之日,便是我鄭府嫁女之時”。

絲毫不迴避老夫人的眼神,少年清淡的笑容不變道:“小子家貧,為奉養母親,已於四年前自解了州學,既不入州學,便不得鄉貢生身份,沒有這身份,又如何前往長安應舉?”。

“這金州州學你卻不能再入,老身可送你前往本道觀察使駐蹕所在,此地不論戶籍,只要是山南東道子弟都可入學,你補入這‘道學’的名額自有老身去辦。但老身能做的也就到此為止了。至於此後你能否在眾多學子中脫穎而出,取得鄉貢生名額,前往長安赴進士科試,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好”,應聲答應,少年的眼中閃爍的是一如往日的自信。

…… …… …… …… …… ……

目送少年的麻衣消失在書房前小徑的暗影中,鄭使君語帶不解道:“母親,您……”。

“不要說了,為娘自有安排”,轉過身來,鄭老夫人打斷了使君的話語,而她看向兒子的眼眸中,此時也滿蘊的都是慈祥,伸出多有皺紋的手輕輕撫上使君臉上那依然未曾消失的紅痕,良久之後,才聽她柔聲道:“子文,還疼嗎?”。

鄭氏上代家主是個典型的溫潤書生,持身嚴正卻待人溫軟,相比之下,倒是這位出身博陵崔氏的家主夫人更加外柔內剛,從小,無論是在家中還是族親聚會,使君大人更多感受到的都是母親的嚴厲,這一狀況歷四十年而未有變化,今晚卻突然見到老夫人如此溫情流露,使君大人一愣之後,只覺鼻中驀然一酸,眼眶間也已隱隱發熱。

“你這孩子,還真是跟你那苦命的父親一模一樣”,見年近四旬、身為一州刺史的兒子此時竟然表現的如此孩子氣,鄭老夫人心中也是一酸,撫著那紅痕的手也就愈發的輕柔了,“你父親似你這般年紀的時候,也象你一般,侍上孝而待下寬”。

突然說起這個,老夫人心思一時也有些恍惚,停頓了片刻後,才聽她輕嘆續道:“子文,你須怪不得為娘。身為嫡系長房,正因你們父子都是如此溫軟的性子,才逼的為娘不得不如此硬起性子、鐵了心腸!這多年了,族內族外,有多少人說我是花面狐、母雞司晨……娘聽了不生氣,為了你們父子,為了本房能守住家主的位子,縱然說的再難聽些,娘也認了。”

“娘,兒子不孝,兒子不孝呀!”,母子四十年來第一遭如此談心,原本就是極為孝順的鄭使君聽著母親說出如此話語,剛剛的激動加上此時的愧疚一併發作,一時間竟是忍不住淌出淚來,就連旁邊站著的使君夫人,也是眼圈紅紅的。

“就為著你這性子,娘一直不放心將族中事物交給你,但這也不是個常法。尤其是這兩年,我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今晚難得清淨,娘就告訴你為何剛才要打你,更要告訴你將來該怎麼做家主。”,眼中滿溢的都是慈祥,此時微微而笑的鄭老夫人再不是日間那個人人畏懼的老祖宗。

“子文,你不要說,好生聽著就是。”,輕輕拍了拍情緒有些激動的使君大人,老夫人淡笑著續道:“滎陽鄭氏傳承百年,什麼才是本族最為貴重之物?”。

“不,即不是家廟中祖宗牌位,也不是那千頃田產。”,微微搖搖頭否決了使君夫婦的回答,“聖人曾言:‘六合之外,存而不論’,神鬼之事本是人言嘈嘈,做不得準的。祖宗牌位也不過是個念想兒罷了,縱然讓火燒了、讓雷劈了,不過再刻一塊兒就是了;至於那些田產死物,就更不值當如此牽掛。”

“祖宗牌位也不過是個念想罷了,今日縱然讓火燒了、讓雷劈了,不過再刻一塊兒就是了”,耳聽老夫人口中說出這話來,使君夫婦都是駭然色變,若非身前坐著的是自己母親,只怕鄭使君那“大不孝”三字早就脫口而出。這話若是別人說出,且不說官府“忤逆”之罪重罰,但是族中家法之下,也是必死無疑。

“坐,都站起來做什麼”,見兒子媳婦兒如此,老夫人神情絲毫沒有半點變化,依然那副淡淡慈祥的表情道:“對於我滎陽鄭氏來說,最為重要的就是‘家聲’二字。只要這家聲不毀,清譽不倒,縱然一切都丟了,咱們也都能給它找回來。”

“正是因為有‘百年華族’這金子招牌,我鄭氏子弟才能生來即得別人看重!科舉、入仕、婚配等等,無論什麼事,總能佔個先手兒,不會吃了虧去。然則一旦沒了這個,那鄭氏與這街上的張、王、錢、趙又有什麼區別?”,抬頭看了正點頭應是的使君夫婦一眼,老夫人注視著兒子道:“‘滎陽鄭氏’四字的清譽是我族寶中之寶,是子孫後代立身的本錢,這也是今晚為娘重手打你的原因所在。子文,你可明白孃的難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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