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幽海的黑夜到來了。禁制上太陽的映像隱去,天地間被深沉濃厚的黑暗籠罩。唯餘的光亮是地面黑霧中若隱若現的幽綠色鬼火,以及一道往寂幽海東北方去的流光。
殷無念御劍而行,生怕冥服翳那些蠢材找不到他的行蹤,就先在礪嘯峰附近繞了三圈,然後才直往天上去。待衝破天頂那片由陰冥之力結成的濃雲,世界立時顛倒過來——他已來到寂幽海周邊的廣闊山林間。
像他一樣從前是人修而想要轉投鬼族的,其中一些未必會被接納而入不得寂幽海,只能在這附近的山林中開闢洞府修行。寂幽海禁制原本就隔絕靈氣,在這附近修行極為不易。運氣好弄到點兒鬼族功法的可以吸納寂幽海中逸散的陰冥之力,運氣不好的,修煉進度比凡界還要慢,卻出也出不去了。
因此這片山野當中的人修、妖修平時最愛做的就是殺人奪寶,簡直像養蠱一樣。凡長居此地的,都知道無論白天夜裡最好不要在空中御劍,否則必會成為旁人的獵物。
這十來天殷無念已把自己煉至化神後期,神魂當中的魔火有若實質,內視的時候只見一個烏沉沉的小人緊閉雙眼,極為邪異猙獰。且到了今日他更覺自己心神不寧,隨時想要怒意勃發,神魂之中的魔念幾乎再不受到火靈之力壓制,竟有直衝他清明靈臺的趨勢。
他便意識到,這正是即將迎來心魔的徵兆。他可能要在今夜,度過混元魔體第一次極為兇險的死劫了。
要此次成功了,便證明這功法的確無甚錯漏,可放心修行。要失敗了,大概就得被哪個鬼修收走,而落得與屍孫佼、陰符離一樣的境況。
殷無念便盡力壓制神魂當中的魔氣,又以催動清光寶鑑將神識遍佈身周百丈之內,知道遠處冥服翳一夥兒人綴在自己身後,已跟了將近半個時辰。
其實一離開寂幽海就該出手的,可他們的膽子卻還不夠大。殷無念只得引著他們再往東北方去,又飛出一段路,忽見身下林中一點清光扶搖直上,向他截了過來。
看這清光的速度與氣勢,當也有返虛期的修為,在這附近的修士中也算是難得的高手。殷無念在心裡冷冷一笑:來得正好。冥服翳既然還沒有膽子動手,就可藉此人叫他們看看自己在沒了陰符離之後,已並沒有從前那麼可怕了——與此人一交手,只消以法寶護體繼續飛逃,到那時候,冥服翳這些人就該忍不住了吧。
下面那道清光轉瞬即逝,剛瞧見半空中一個人影兒,便聽著他的話:“好大膽子,敢在我飛霄真君洞府之上御劍!那就把命——”
話說到這裡,戛然而止——殷無念與來者都瞧見彼此的臉,也都愣了愣。
是個熟人。那天在羅敷山中被陰符離捏碎了雙腿的那個。那天屍孫佼走後他急著跑路,就沒空理會他,沒想到一月過去,這傢伙治好了腿傷,又生龍活虎了。
殷無念微微一笑,正要開口,飛霄子臉色一變扭頭就跑。
可惜他馭使的飛劍是下等貨色,而殷無念使的是從屍孫佼洞府裡搜刮來的玉柄龍吟劍,魔氣一催,立時同他並駕齊驅:“飛宵真君這是急著去哪兒?”
飛宵駭得臉色發青,咬牙瞪眼緊催真氣,可殷無念如影隨形,同他穿山過林,總也擺脫不掉。他終於嚇破膽,飛射至林間地上將法寶一收,跪倒就開始哭天搶地:“法王饒命、法王饒命,小道之前有眼無珠,現在只求能為法王效力戴罪立功——”
殷無念往天邊瞧了一眼,御劍在他身旁停下,嘆了口氣:“怎麼你們人人見了我,第一句話都是法王饒命?難不成都覺得我是個魔頭麼?”
飛宵抬頭看了殷無念一眼,只覺得他比在羅敷山洞府時更嚇人——雖看著面帶笑意,可週身魔氣纏繞無法收斂,彷彿是從九幽冥獄中跳出來的魔神……他是練了什麼可怖的功法!?鬼修跟他比起來都像是正道了!
就趕緊低聲叫:“不是不是!法王之前就放了我一回,怎麼會是魔頭?”
“放屁。”殷無念罵道,“我不是魔頭誰是魔頭?想活命也簡單,你給我聽著——”
冥服翳帶了十三個七拼八湊來的好手追了殷無念一路,也給自己打了一路的氣——屍孫佼那天說的原來是真的?殷無念修什麼邪功發了瘋,竟把把鬼將陰符離也給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