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孫佼將身子伏得更低:“臣下有不察之罪——帝尊先饒臣下的命,容臣下細說!”
塑像沉默。屍孫佼慢慢出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這一招以退為進用得極為漂亮。微微側臉再看一邊的白骨夫人,見她的一隻眼球盯著自己不住地顫,顯然也極為訝異。
他在心裡笑起來:你驚訝個什麼勁兒?只有殷無念才能擺這做派麼?哼,揣測人心的功夫,我也跟殷無念學了八九分了。無非是先語出驚人,再徐徐道來……
一道赤紅電芒忽然憑空擊下,將他餘下的念頭都轟了回去。
屍孫佼只覺神魂頃刻間被丟進了火獄中一般,灼得他五臟六腑都要融為一團了。等再七暈八素地醒過神,發現自己已被轟趴在地上,身周仍有繚繞火氣,肉身像是要裂開了。
又聽鬼帝喝罵:“你好大的狗膽!先饒你的命?!”
屍孫佼一邊在心中大罵殷無念的法子也不是時時管用,一邊強撐身體重新伏下,趕忙叫:“帝尊息怒臣下這就說——之前見殷無念那叛逆的時候他曾對臣下說帝尊的計劃絕成不了,臣下當時只以為他狂妄,沒放在心裡去。可這回再去向他問罪,他才無意中露口風,說許多年前就在凌霄崖有了佈置——是故意要叫白骨夫人去打草驚蛇的。”
“此獠竟還大膽要拉攏臣下,說什麼臣下只是一枚要被棄掉的棋子,勸我同他再一起害了白骨夫人、好叫他重新得寵。又說什麼我們從前有主僕情分……”
白骨夫人叫起來:“害我?他要怎麼害我?”
“他讓我……勸你這回先派人去須彌山附近打探訊息。又說要是你真派了人去,他就和我出寂幽海一路尾隨,由他找到須彌山附近的什麼人,先將帝尊的大計透露出去。這麼一來這事要是再失敗了,可就坐實了你的罪名了!”
屍孫佼緩了口氣:“我問他,這不就壞了帝尊的大計?殷無念就對我說,帝尊的大計關你屁事?不把這事兒攪黃了帝尊會大怒嗎?他不大怒,會對白骨夫人下死手嗎?你到底是不是個鬼族?”
“好個殷無念!”白骨夫仰臉去看塑像,“帝尊!我去把他拿來!”
過了好一會兒,塑像才發出連連冷笑:“這倒的確是殷無念會說的話。”
又隔一會兒:“你說他要去找到須彌山的什麼人,將我要做的事情透露出去?”
屍孫佼忙道:“是!”
“找誰?”
我怎麼知道!?屍孫佼正要說這話,卻忽然記在往生崖上自己提到白骨夫人被一個剛飛昇的修士壞了好事時,殷無念曾特意問了那人。
李少微——凡界清虛觀掌門弟子。前些日子白骨夫人事敗,十分不甘。於是叫人詳查了那雜魚的來歷,卻碰巧也叫他知道了。
屍孫佼冷笑起來,便道:“說是一個叫李少微的。帝尊,就是前些日子在凌霄崖搗亂的那個。”
他說了這話,塑像眼中的黑光一動。白骨夫人剩下的一顆眼珠轉了轉,忽然低喝:“帝尊,那這事就是真的了!”
屍孫佼愣了愣,全不知自己這句話哪裡說到了關鍵處,便對白骨夫人低聲道:“什麼意思?”
似乎是因為如今當真“同仇敵愾”,此時白骨夫人竟答了他的話:“你跟了他那麼久,不知道的麼?殷無念在凡界的時候就是那個清虛觀的弟子。要是論輩分,還是那個李少微的師父的師叔——好個叛逆,我就說人修統統都信不過,他還和須彌山、他的那些同門牽連不清!”
屍孫佼在心裡大笑起來。他本以為還得花上一些時間和心思才能叫帝尊下定決心,沒料到竟然還有此節,真是天助我也!
現在他又想起殷無念從前常說的另一句話了——在恰當的時候,一句實話比謊言更能迷惑敵人並且引發無窮無盡的聯想。
他從前有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用他的法子來對他?現在屍孫佼急切地想要看到一會將殷無念捉來的時候,那位前幽冥大法師的表情了。
但忽然聽到鬼帝說:“要真如此,殷無念倒是比我想得聰明。”
聰明?屍孫佼愣了愣,這時候怎麼誇起他來了?
“屍孫佼。”鬼帝又說,“給你個機會,照他說的辦。看看是不是真能從須彌山那裡牽出什麼人來。”
塑像眼中的黑光落在屍孫佼身上。他心中一慌,不知鬼帝是不是起了疑心。但下一刻只覺得神魂中的痛楚盡去,身周的火氣也消弭無形,重新充滿力量。
帝尊要重用我了!殷無念,你完啦!
他心中一喜,將頭狠狠磕下:“臣下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