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帝的臉色看起來有些疲憊,但整個人又瞧著很是亢奮,好似在這泰安山山頂順利完成了祭天,便能立馬得到蒼天的庇佑,多活幾十年似的。
之後眾人跟隨在天光帝的玉輦後面,來到了建在山頂的龍王廟。在大啟,像泰安縣這般以出海打魚為生的百姓,大多信仰海龍王。
顧琬瞧著這海龍王跟花神娘娘廟裡供奉的花神娘娘,長得挺相似的。無非就是頭頂多了一對鹿角,手裡執著的荷花變成了三叉大魚叉。
御膳房的大廚們,知道天光帝都大半天沒進食了,便早早備下了膳食。這一次,可算見著了一些葷腥,只不過所謂的御膳在顧琬眼裡,更像是華而不實的華諾世奇水晶,賣相漂亮至於味道也就那樣了。
而且多數時候,各種時令的食材,御膳房裡的大廚們可不敢呈現到皇帝跟前。萬一皇帝好上了這一口,寒冬臘月裡突然想吃荔枝了,你讓底下伺候的人怎麼弄來。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次數多了,趕上皇帝佬兒心情本就不痛快,能確保脖頸上的腦袋能保得住?!
所以,此前顧琬親自下廚,能將天光帝哄得眉開眼笑的,也並非沒有緣由的。味道固然是一方面,新奇只怕才是關鍵所在。這或許也是御膳房那些大廚們,瞧著顧琬這位縣君心情複雜的一個原因吧。
而這一次,祭天完後的第一頓御膳,別看御膳房的各位大廚拿出了壓箱底的絕活,那菜色並沒有太大變化,還是天光帝吃了幾十年的老味道,毫無驚喜可言。
好在天光帝這一回也是真覺著餓了,畢竟從昨個兒晚上簡單了用了一些容易克化的食物後,是滴水未進。至於朝臣們,情況相差也不大,最多偷偷灌了人參湯,不至於真餓肚皮。
簡單的用了些膳食,又小憩了片刻,心情大好的天光帝決定不搭乘玉輦,直接步行下泰安山,正好活動活動,順便再瞧瞧沿途的秀美風景。
天光帝都選擇步行下山了,作為臣子的眾人還能如何,自然是三呼萬歲,一通彩虹屁誇讚完了,低垂著腦袋咬牙跟在後面。
天光帝的興致無疑很高,偶爾還會停下腳步,將瞧著順眼的大臣招到身邊,然後指著遠處所見的風景,臨了詩興大發,作(打油)詩一首。
類似乾小四那種“一片兩片三四片”的調調,真不曉得那些朝中的大臣究竟是真胸無點墨,還是隻為前程昧著良心討天光帝歡心,一個個睜著眼睛說瞎話。
“長樂縣君,本官此前曾聽聞你雖出身耕讀世家,卻也頗有才華。就曾出過一副絕對,生生難倒了杜家那位才高八斗的杜二公子。可有此事?!”冷不丁的,一位瞧著該有四十來歲的官兒,突然開口道。
事後經程仕遠指點,這人就是吏部尚書。之所以將矛頭對上顧琬,無非顧琬搶了他閨女的夫君。當然這僅僅只是明面上的藉口。
顧琬哪裡會作詩呀,雖說上輩子時好歹也是正經名牌大學畢業,勉強算得上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做的來實驗,玩的了遊戲……真讓她吟詩作對什麼的,要不然讓她做滿漢全席糊弄一下?
可顧琬冷眼瞧著周邊那些個道貌岸然,只怕裝著滿肚子壞水的朝臣時,突然想著就算不蒸包子,也得爭口氣不是。
“長樂,既然史愛卿想讓你作詩,那便隨意做上一首。倘若做的好朕便再額外許你一份恩賜。若是差強人意麼,誰都不準笑話朕的長樂!”天光帝許是瞧出了顧琬的顧慮,便笑道。
顧琬抿了抿嘴,帶著些許撒嬌的語氣,輕聲回道:“萬歲爺,長樂真不會作詩啦。不過曾幾何時,在一本不知名的破爛詩集上,倒是曾讀過一首詩,恰巧就是描寫這泰安山的。不如就讓長樂詠誦出來?”
“破爛詩集?!”恰巧就在一旁伴駕的程仕遠眉頭微挑了一下,繼續減弱他的存在感,當人形佈景板。
“也成吧。可醜話說在前頭,倘若這首詩不好,長樂你還得另外作一首。”天光帝思忖片刻後,到底還是同意了。
“岱宗夫如何?江南青末了。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蕩胸生曾雲,決眥入歸鳥。”顧琬一邊慢慢將杜甫的那首《望嶽》吟誦出來,其中稍稍將“齊魯”換成了“江南”,一邊留意著在場諸位朝中大臣的神色變化。
隨後稍稍頓了頓,才將最後那句點睛之筆“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說出了口。
“好一個‘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在下佩服長樂縣君的才華!”顧琬那話音才落下,便聽到姬凌斌率先開了口。那江南郡,原本就是陳王的屬地,陳王的三個兒子,這一次自然也在伴駕隊伍裡。
但很明顯,可以瞧出陳王的這三個兒子,彼此瞧著另外兩兄弟,都不怎麼順眼。現在之所以能這般河蟹,無非還多少顧全些臉面,生怕被兄弟算計,失了繼承權。
“二公子,您瞎說什麼呢,方才縣君可說了,這是她在某本不知名的破爛詩集上,曾讀過的一首詩。現在不過是念了出來罷了。”
“說什麼某本不知名的破爛詩集,下官可從未在市面上瞧見過有此詩集!”結果,也不等顧琬開口自辯幾句,另一位翰林院的老學究不樂意了。
此人,當初程仕遠還在翰林院時,不過點頭之交。但程仕遠也知道那就是個一心鑽進書堆裡,埋頭只做學問的主。據說家中藏書破萬卷,甚至但凡市面上出現此前從未見過的書籍,便會想方設法弄到手。哪怕弄不到原本,親自手抄一本也是不介意了。
就連天光帝都知道此人的這點點小癖好,曾笑道“難道你還想將這天下所有的書,都給讀上一遍不成”。雖說挺嫌棄來著,到底還是特許了這老學究進藏書閣。
所以,這位老學究言之鑿鑿,很肯定自己沒在市面上見過那不知名詩集,基本是真沒有。即便真有孤本,只是個不知名的詩集,想來也沒有多少珍藏價值,如此一來這詩集是否真存在,可就不好說了。
在場的眾人,一個個都是人精,雖比不得比干有顆“七竅玲瓏心”,也不是眼瞎的二傻子。幾乎一致覺著,這首詩多半就是眼前這個小妮子自己作,真真是不能將人小覷了。
很顯然,天光帝也是這般覺著,心裡一高興,便大手一揮,有給顧琬升了一級。冷不丁的從縣君晉升成了縣主,從四品。
這可把在場的朝中大臣給刺激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