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低下頭來,默默地走了出去,去了夥計的窯裡,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不聲不響地走了。
豆花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她也愣怔住了。剛才還想著怎樣去和馬營長說說這事呢,這灰後生就脾氣上來,走人了。
想到馬營長,馬營長人就來了。豆花笑著迎上去,說:“說曹操,曹操就到。正想著您呢,您就大駕光臨。”
馬營長把他身後的狗剩拽到豆花面前,甩手就是一個耳刮子,對豆花說:“山裡來的,沒見過世面,已經讓我教訓過了,還望谷老闆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他這一回。”
豆花也沒有說甚麼,心說:還演戲呢。就對狗剩說:“該幹嘛幹嘛去吧。我和馬營長說會話。”
送馬營長走的時候,在大門口,和剛才那個穿長衫、戴禮帽的住客不期而遇,豆花笑著和客人打一個招呼,馬營長卻表現出了少有的卑謙,只拿眼神和那人做了極為短暫的交流。
這兩個人一閃而過的交流,沒有逃過豆花的眼睛,她心裡震顫了一下,不露聲色,回頭把喜子叫到一邊,和他耳語了幾句。
然後叫來狗剩,豆花和顏悅色地說:“狗剩啊,咱一家人不說兩家子話,和姐就別見怪,姐也是為了咱客棧好。”
狗剩有些受寵若驚了,老闆給他當姐了,就說:“老闆,我那樣也是為了客棧的安全。”
豆花又說:“你做的對,那個戴禮帽的住客,你要多加留意。”
到了很晚的時候,住店的客人都睡了,整個大峪口都是黑乎乎的一片。靜謐的客棧裡響起了客人此起彼伏的鼾聲,一個人影子躡手躡腳地去了禮帽客的門外。禮帽客住的是單間,不知道他在裡面幹甚,門外的那個人影子突然衝了進去,就聽得窯裡“叮了當啷”幾下,傳出一聲慘叫,一個黑影奪門而出。
豆花和喜子突然從黑夜裡鑽出來,撲進了那孔窯裡,看到狗剩倒在了血泊之中,胸口的鮮血汩汩地往外冒。狗剩指著外面,用盡最後一口力氣,說:“老闆,快,快,報告馬營長,共……共……”共沒了下文。
豆花和喜子對視一眼,同時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對喜子說:“快,快去河防隊,通馬營長,客棧裡出了命案。”
馬營長領著人來了客棧,有點氣急敗壞,踢了一腳已經僵了的狗剩,罵一聲:“飯桶。”命人把他拖走。
豆花假眉三道,添油加醋地大致說了一下事情的過程,說:“殺人犯跑了,怎麼辦呢?”
馬營長說:“我自有辦法。”
豆花又說:“可憐了狗剩,多踏實的一個娃,怎麼向他的爹孃交代呢。”拿出一些錢來要給馬營長,讓轉交給狗剩的爹孃。
馬營長已經很不耐煩了,他說:“你怎麼這麼多事呢,我自有安排。”氣鼓鼓地帶著他的人走了。
豆花衝馬營長的後背“呸”了一口,罵道:“狗日的,黃鼠狼插雞毛撣子——充甚麼大尾巴狼呢。饒你精似鬼,喝了老孃洗腳水。”
一旁的喜子不由地笑出聲來。
客棧裡又恢復了安靜,住客們鼾聲依舊,仍在做著美夢,誰也不知道剛才發生了甚麼。
馬營長回到營房,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那個戴禮帽的男人端坐在了他的椅子上,虎著臉,一言不發。
馬營長陪著小心,把一杯茶水端到那人的面前。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茶杯就衝著他飛了過來,馬營長偏了一下腦袋,茶杯飛到牆上,碎了,茶水湯湯水水灑了他一身。那人把禮帽甩到桌子上,怒火沖天,狠狠地罵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廢物,都他媽一幫廢物!”
馬營長誠惶誠恐,戰戰兢兢,說:“是,長官。”
那人餘怒未消,罵一聲:“滾!”馬營長灰溜溜地出來,回頭望一眼自己的辦公室,這叫鳩佔鵲巢嗎?他再要回去拿點東西,又不敢進去,在門口躊躇了片刻,進了苟營副以前住過的窯洞裡。
自苟營副死後,這孔窯洞被當做凶宅,就一直空著。馬營長站在窯洞中間,感覺背後一陣陣發緊,好像苟營副的鬼魂要來向他索命,他大叫一聲:“勤務兵!”勤務兵立馬進來,伺服他的左右,陪著他的長官。馬營長也不敢去休息,等待著那位長官的調遣。
豆花客棧這頭,雖然是借刀殺人,搬走了狗剩這塊絆腳石,但豆花和喜子一點都輕鬆不起來,別看眼前暫時平靜了,也許,更猛烈的暴風雨在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