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把地契扔在老穀子面前,說:“反正我不欠你的。”扭頭就走。
老穀子趿拉著鞋子,緊攆慢攆,都沒攆住。
老穀子攆到老九家,把地契扔在老九臉上,說:“你狗日的以為我是替你著想了,要不是有兩個娃娃還沒娶媳婦,要不是娃他娘跟上你吃苦受累,我才懶得理你狗日的呢。”
老九坐在炕沿上,氣呼呼地把羊腿把子(用羊腿做的一種菸袋)塞老穀子手裡,吩咐他婆姨:“去,把那隻老母雞燉了,餵狗!”
這兩個老夥計,不是冤家不聚頭,平時處處作對,關鍵時刻也能互幫互助,伸出援手,並且配合默契,也算是一對歡喜冤家。
兩人喝酒吃肉,二棒慌失失地跑進來了,一進門,就大喊著:“爹,救我,他們要下我一條胳膊呢。”
老九抓了一隻鞋扔出去,罵道:“死了你才好呢。”
這時就聽得有人罵罵咧咧地罵上了:“欠帳還錢,天經地義,不還錢,還扔臭鞋子打上老子了。”
剛才老九扔出去的那隻鞋子沒打著二棒,打到了二棒身後的一個人身上。
那個漢子身後還跟著三個鼠眉鼠眼的人,一看就不是甚麼好人,他們是跟著二棒來要賭債的。
老九罵歸罵,還是極不情願地掏了錢。那幾個傢伙貪得無厭,還要利息,老九自然不會給。雙方爭執起來。
老穀子一旁忙打圓場,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已經傾家蕩產了。”
其中一個人就過來抓住老穀子的領口,罵:“哪個大閨女褲檔爛了,下了你這樣一個野種,嗑瓜了嗑出個臭蟲來,你算甚麼仁(人)了,給老子起開!”還要和老九訛錢。
老穀子也火了,掙脫那人,回身操起藏在炕蓆底下的一支長槍——大棒在的時候,喜歡把槍藏在炕蓆底下,老穀子早就知道了他的這個習慣。
老穀子拉響槍栓,衝那夥人“嗄叭”放了一槍,嚇得那幾個灰鬼“娘呀”一聲,狼狽逃跑。
這一聲槍響,把老九也驚呆了,他心有餘悸,說:“你狗日的也真敢開槍,萬一打著人怎辦?”
老穀子不屑一顧地說:“哪能呢,老子是朝天放的。”
二棒也被嚇住了,他躲在他娘背後,說:“穀子叔原來也是一個二桿子,老二桿子。”
老穀子惡狠狠地看著二棒,說:“你這個二貨,再去賭,老子一槍嘣了你狗日的。”
這一聲槍響,也驚動了穀子地的民兵。新任隊長三喜以為是鬼子來了,忙領著他的人馬跑來,看到村口有四個人慌不擇路逃跑,就緊追不捨,一口氣追到柳葉溝,把那四個賭鬼抓了回來,等鬧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後,三喜讓他們交出錢來。可是,四個灰鬼翻遍了全身,也沒有翻出一個銅版,躲在那裡裝可憐,稱:錢都跑丟了。
老穀子就勸三喜:“別逼他們了,是咱二棒不好,賭債也是債,欠債還錢,自古這樣。”
三喜就警告那四個賭鬼,說:“以後見著我們穀子地的人,一個都不準和他們賭,否則……”,揚了揚手中的槍托,“滾!”那四個賭鬼趕緊落荒而逃。
到了柳葉溝那裡,其中一個賭鬼從一個樹洞子裡掏出一個包袱來,在手裡掂了掂,得意地說:“哈,在這裡呢,哥哥我早留了一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剛剛打發走了那幾個賭鬼,就聽得有婆姨的哭聲傳來,聲音誇張,近乎狼嚎,實在是難聽。鏟鍋驢嚎婆姨哭,木匠師傅銼鋸條,四大難聽裡的一大。
老穀子一聽就是六六孃的哭聲,罵道:“這個賣✘貨。”
剛罵完,四油就慌慌張張地找上門來了。四油對兩個老漢說:“兩位哥哥,壞了事了,惹六娘生氣了,要尋死上吊不活了,快去救救火。”
老穀子看老九一眼,說:“走吧,滅火去。”
老九罵一聲:“狗日的。”隨老穀子去了四油家。
兩個老漢一唱一和,插科打諢,總算安撫住了六六孃的情緒。四油忙著“六娘六娘”給老婆說著好話,老九就說:“不要叫六娘,叫娘。”
一句話逗樂了六六娘,一場風波就此偃旗息鼓。
從四油那裡出來,老穀子看著老九,老九“哼”了一聲,把頭扭到一邊。兩個老漢各回各家,各奔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