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豹子卻只看了腳尖,鼻尖上滲出來一層汗珠,顫抖著聲音,說:“我,我查崗去。”
就要溜走。
豆花拽住他,說:“哥,鳳英等你話呢,你倒是給個痛快。”
她這也是為了逗逗老豹子,他剛剛明確表態了:聽李政委的。
婆姨女子大概都是這樣,自己心裡明知怎麼回事,但就是想從對方嘴裡說親口說出這句話來。
豆花逼著老豹子出洋相,老豹子“吭哧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個字:“行!”
大棒就開始張羅上了,說:“婚禮今天就舉行,今晚就入洞房,也讓鳳英好好收拾收拾這頭豹子,給他敗敗積攢多年的心火。”
輪到豆花吃驚了,她說:“真的嗎?就這麼直接嗎?今天相親,今天結婚?”
大棒說:“戰爭年代,特事特辦。我批准了,你倆只管暖窯熱炕入洞房,趕快造人,長大了好建設國家。剩下的事我來辦。明天,我去總部遞申請,補辦一下手續。”
老豹子忙說:“要是總部批不下來呢?”
鳳英趕緊說:“批不下來,我也跟你。”
大棒“嘖嘖”了兩聲,說:“聽聽,這事包在我身上,必須的批下來。”
二棒召來司務長,吩咐他,今晚全團改善伙食,小米飯,南瓜湯,就玉米麵窩窩頭,慶賀團長的新婚大喜。
聽了這話,豆花心裡還是有點難受,這一支無往而不勝的隊伍,生活條件多麼地艱苦,一團之長的婚宴,竟然是玉米麵窩窩頭。
大棒張羅著佈置洞房,全團上下,都沉浸在喜悅的氣氛之中,好像結婚的不是團長一人,而是全團所有的指戰員。
豆花不由地感慨萬千,條件這麼艱苦,但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樂觀向上,這是一種甚麼樣的精神呢?難怪他們所向披靡,能贏得老百姓的支援呢,原來是都有責任在身,一種積極向上的精神支撐著這一群人呢。
豆花當時不懂,後來,革命勝利了之後,她才知道,這叫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
大棒親自導演著這場簡樸而隆重的曠世婚禮,豆花把小喜歡交給二棒,她給鳳英化妝,木炭畫眉,紅紙塗唇,一盒雪花膏就是最奢侈的化妝品。
木炭是白同志送來的,紅紙是從過年時貼上的對聯上撕下來的,那一盒雪花膏是大棒不知道從哪裡搞來,送給豆花的,豆花又送給了鳳英,當做她結婚的禮物。
豆花梳子蘸了清水,給鳳英梳頭。然後拿細線,給她絞掉額頭上的茸毛。
當地風俗,這叫絞黃毛,預示著這個黃毛丫頭不再黃毛,嫁入他門,為人婦為人母,改頭換面,從此擔當起一個妻子和母親的責任。
鳳英由豆花擺佈,她嘴唇上咬著紅紙,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剛剛化好妝,參謀長領著一個藍眼睛,長鼻子的人走進了窯洞,拿來一條長凳,把老豹子和鳳英拉在一起坐下,說:“結婚怎麼能沒有結婚照呢?來來來,讓斯凱奇先生給新郎新娘拍婚紗照。”
哪裡有婚紗呢,一身補丁摞補丁的軍裝,就是新娘的婚紗。老豹子和鳳英拘謹地坐下來,朝著鏡頭,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拍完新婚照,參謀長把大棒和豆花也拉在一起,來個全家福。
兩人坐定,二棒抱著小喜歡,冒冒失失地衝過來,說:“還有我爺倆呢。”
豆花一門心思盯著那個叫斯凱奇的記者臉,這是她頭一次見到洋人,總覺得這洋人長得這麼難看,猴子似的,簡直是沒有一個人樣。她不由地“撲哧”笑了,斯凱奇正好按下了快門,豆花的笑容定格在了斯凱奇的鏡頭裡面,斯凱奇“OK”一聲,結束了照相。
二棒趕緊抱走小喜歡,一手遮住他的小眼睛,慌失失躲開斯凱奇,把小喜歡藏在身後,說:“咱快快躲起來,不要讓妖怪看到。”
這個二貨,把外國記者當成了妖怪。
沒有婚紗,沒有頭蓋,沒有響工,沒有宴席,一場簡樸又真實的婚禮結束了。迎接這一對新人的,也許是挑戰,也許是坎坷,但他們肯定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