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峪口街上又成了兩家客棧,打破了豆花客棧一家獨大的局面。但這兩個婆姨和睦相處,各開各的店,各賺各的錢,兩人井水不犯河水。這叫甚麼來著?相逢一笑泯恩仇,對亢鳳而言,以前掌櫃的和豆花結下的樑子,到她這裡翻篇了,她和豆花和氣生財,平日裡也少不得往來走動。
鳳來客棧的經營也走上了正軌。這一天,亢鳳閒來無事,就到豆花客棧,找豆花拉話。
亢鳳這天穿了一件水紅色的旗袍,後背一隻鳳凰引頸長鳴,胸前兩隻鴛鴦交頸戲水。她頭髮挽了一個髮髻,脖子上戴了一串潔白的珍珠項鍊,兩隻吊墜的耳環,墜子上嵌了兩顆綠寶石。露在外面的兩條胳膊,白皙、粉嫩,渾圓的手腕上,兩隻金燦燦的黃金手鐲,熠熠閃光。腳上是兩隻半高不高的高跟鞋,襪子穿到腳踝,旗袍開叉到大腿根上,兩條光潔的大腿忽隱忽現,渾身上下散發出性感的氣息,引得大峪口街上的男人回頭相望,想入非非。
剛才來豆花客棧的路上,亢鳳正正好遇到了馬營長。馬營長這個老色棍,看到這個光彩照人的寡婦,兩眼放光,心裡產生了齷齪的想法:沒人澆的地,也是這樣的肥沃?
亢鳳臉上盪漾著笑容,主動地迎上去,說:“馬營長好,這是要去哪裡快活?”
馬營長盯著亢鳳,淫邪地說:“正要找你去呢。”
亢鳳也不害羞,大大方方的,就要過去拉馬營長的手,說:“巧了,這不就遇上了,走吧。”
馬營長也只是心裡骯髒,看到這個性感的婆姨了,免不得產生下流的想法。但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女四十,豆腐渣,這個亢老闆雖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可他不想和她有不正當的關係,她是他的搖錢樹,和她曖昧了,這不等於自己斷了自己的財路了嗎?
馬營長忙擺起了雙手,說:“公務在身,改日定去拜訪,改日,改日。”
亢鳳放肆地笑了起來,說:“馬營長,改天一定日啊,一定啊。咯咯咯。”
別看姓馬的平時威風,有時候在這些婆姨面前,還真不是她們的對手。
見了豆花,兩人少不得一番鬥嘴。豆花給亢鳳沏了一杯沫莉花茶,笑著說:“嫂子,你這是要讓大峪口男人都睡不著覺嗎?你那個老漢要是來了,還以為你是從西洋畫上走下來的呢。”
亢鳳笑嘻嘻地捏了一把豆花的屁股,說:“興你們年輕的浪,我這老太婆也趁著還能浪動,也要浪上一浪。”
就掏出來一個小小的洋鐵桶子,在豆花面前顯擺,說:“今天不喝茶,喝這個,咖啡。”
豆花頭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就問:“咖啡茶?”
亢鳳笑了,說:“這就老土了吧?甚麼咖啡茶,咖啡。一個住店的客人送我的。”
亢鳳熟練地給兩人各自衝了一杯,豆花喝進去一口,又都吐了出來,她“呸呸呸”著說:“苦嘰嘰的,難喝死了,還不如茶呢。”就要順手倒掉。
亢鳳攔著她,說:“這麼好的東西,挺昂貴的,這一杯,能頂上一斗小米貴了。”
豆花就說:“哪裡產出來的這麼個撈什子呢,尿水子一樣難喝,還頂一斗小米,一碗也不換。”
亢鳳就越發得意了,說:“不知道了吧,這是從西洋來的東西,只有小鬼子那裡才有。”
說出了這話,她忽然意識到了甚麼,忙又圓話:“也許不光是小鬼子那裡才有。那個人不會是小鬼子吧?”
豆花笑了一笑,說:“別一驚一乍的,聽風就是雨,小鬼子哪裡敢來大峪口呢,有馬營長的隊伍呢。”
亢鳳就說:“憑馬營長那個草包慫蛋,皇……小鬼子來了,還不得嚇破他的膽子。還是人家八爺義氣。哎,有沒有八爺那面的關係,給嫂子也牽一條線,多個朋友多條路,好為自己鋪條後路。”
豆花意味深長地看了亢鳳一眼,說:“嫂子你高抬我了,我就和馬營長熟,還想找你找關係呢。”
豆花又喝了一口咖啡,說:“這個東西真的不好喝。”
這時喜子來了,豆花把那杯咖啡給了喜子,說:“喜子,讓你開開洋葷。”
喜子喝了一口,說:“老闆,這是甚麼茶了,這麼難喝。”
豆花說:“咖啡茶,亢老闆的。”
喜子又喝了一口,吧咂一下嘴巴,說:“還別說,這茶不難喝。”
豆花心裡就說:這馬屁拍的,恰到好處。這喜子,也是一個人精。
亢鳳就說:“你這個夥計長得挺精幹的,換給我吧。”
豆花白她一眼,說:“想得美,我怕你把他給吃了。”
喜子聽到兩個女老闆在談論他,臉上有點掛不住了,說:“老闆,我做營生去了。”
兩個婆姨東拉西扯,說了大半天話。豆花就說:“嫂子,亢老闆,別走了,今中午我請客,咱去東來順涮鍋去。”
亢鳳就說:“虛情假意的,這是攆我走呢。我走,我就走。”又說:“哪能呢?店裡還有一大攤子事了,我那個夥計,比不得你這個精明,他一個人張羅,我不放心。改日,改日吧。”
豆花笑著說:“還改日呢,改年也沒人日你。”
亢鳳說:“這是你說呢,趕明兒,我就拉一平車男人來羨你。”
送亢鳳走了,豆花望著這個婆姨的背影,心裡邊有了許許多多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