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穀子遲疑不決,他是想去張家灣的,萬一能遇到豆花了呢?大過年的,她有家不回,上哪兒過年去呢?
老穀子現在對豆花的感情發生了變化,那種曖昧之情少了,多了幾分父女的那種情懷,他心裡曾經想過,等豆花回來了的那一天,他要把她當女兒對待。他今天去張家灣,有很大的成分是,希望在張家灣能夠和豆花邂逅。
老九看出了老穀子心裡的小九九,說:“去了大峪口,說不準也能遇到豆花,能遇到你的那個親圪蛋。”
老九的揶揄之情不言自明。
老穀子就沉下臉來,說:“不敢胡說八道了,過去是過去,以後是以後,從今往後,豆花就是我的閨女。”
這等於是承認了他和豆花有過一段曖昧,也向老九表明了自己的決心和態度。
聽老九這樣講,老穀子覺得也有道理,大峪口沒有鬼子,也許豆花真去了那裡呢。
兩個老漢改變了方向,不顧路途遙遠,朝大峪口走去。
大峪口也是黃河上的一個渡口,繁華程度比不得張家灣,卻也是一個水旱碼頭。
到大峪口,得繞到雙乳山的腳下。兩個老漢走得渾身冒汗,腳腿乏力,就坐在一棵大樹下歇腳,再抽上一袋旱菸鍋子。
老穀子說:“老九,今日去大峪口,乾脆住一宿明天再回,今日咱倆的盤纏我一個人出。”
這人要改變起來,也真的是太快了。老穀子就是這樣,平時摳的要命,自己吃還嫌肚子大了。今日突然大方起來了。
老九說:“怎麼能讓你請了,我請,去大峪口是我提出來的,理應我請。”
“我請。”
“我請。”
兩個老摳門今日都大方上了,人還沒到大峪口,就都爭吵著請上了。
忽然,老九指著腳下的溝裡,說:“看。”
老穀子就看到有五個人,急急慌慌地從一條溝裡鑽出來,又著急忙慌地往坡上爬來,慌不擇路的樣子。
在他們的後面,有一隊追趕的人馬。要命的是,在他們的前面,也有一隊人馬堵截。
這麼多人群毆五個人,不帶這麼欺負人的。
老穀子老九兩個老漢,都是膽小如鼠的人,樹葉掉下來都怕傷著腦袋,甚時候見過這麼怕人的陣仗,趕緊“呲溜呲溜”爬到了樹上,坐在樹杈上,瞪著驚恐的眼睛,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樹上有一窩喜鵲,他倆的到來,驚擾了喜鵲的平靜,都驚叫著飛走了。
那五個人這時候到了樹下,靠在樹身上喘著粗氣。從他們的交談中,兩老漢得知,這幾個是八路的人,有一個要去一個甚麼根據地,那四個都是護送他的。追趕和堵截他們的是晉綏軍駐大峪口的河防部隊。
老穀子和老九對視了一眼,心裡都在想,這國軍和八路現在不是國共合作嗎?不都還是弟兄嗎?怎麼就手足相殘,窩裡鬥上了呢?這國軍也太不仗義了,仗著人多,武器好,這一大群人欺負五個人。
兩個老漢小心翼翼,大氣都不敢喘一個。老九心裡慌張,不小心動了喜鵲窩,喜鵲窩掉到了地上,驚動了地面的那五個人,幾把手槍都對準了樹上。
見是兩個老鄉,有一個人就和聲細語地勸他倆下來。
老穀子先跳到地上,拉起剛才和他說話的那個人,說:“跟我走。”
剛才他全聽到了,全看到了,這幾個八路的忙,他得幫助。
老穀子在前面帶路,把五個八路領到一處懸崖絕壁的邊上,回過頭來對老九說:“走呀,瓷那兒,等著送死嗎?”
老九說:“你們先走,我得把狗日的們支開,萬一他們見不到人了,從那兒追下去呢。”
這兩個老漢,一向膽小如鼠,樹葉掉下來都怕砸到頭上的主,今天卻在大事大非面前,做出瞭如此大膽的抉擇,實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老穀子叫了一聲“保重”,領著人順著一根藤條,下到了一個小平臺之上。
這條路鮮有人知道,他小的時候,跟著他爺爺躲土匪走過這裡一回,多少年了,都要忘記了,今天正好派上了用場。
平臺很小,只能容兩個人駐足。往裡,有一凹陷進去的石縫,能容一個人側身透過,順著這條石縫,可以下到溝底,順著溝底出去,就到了黃河的岸邊,追兵除非長上了翅膀飛下去,否則是追不到人的。
老穀子把人一個個送下去,老九把藤條收起,扔下了溝裡,自己又回到大樹下面,坐在大樹底下,“吧嗒吧嗒”地抽上了旱菸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