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身普賢王如來本尊,現!”
只見摩醯首羅天王躍居灌頂壇城中央、文武百尊之首的中央法身普賢王如來之位,猛然示現出一面二臂身青佛貌,再次操控著壇城傾覆而來,江聞頓時左絀右支難以獨擎,局勢終究還是一步步陷入倒塌。
“再堅持一分鐘……拜託了,哪怕一分鐘也好……”
江聞的諸般劍術早已通神,內力也如浩蕩江水從未斷絕,但在摩醯首羅天王三果聖人、羅漢之軀的主場壓制下,仍舊無法在雞足山的滅盡大定中佔據上風,有時人力無法迴天,可江聞今天偏偏就要逆天而行。
如今的江聞用強弩之末來形容,恐怕都屬過於樂觀,隨著寒山內功的侵襲進入五臟六腑,滅盡大定的捆鎖也將燃盡七情六慾,他知道極限已經到了,但五感封閉的江聞渾然不顧,仍舊在以全天下最為玄妙莫測的劍招對敵,舉手投足都是凜冽至極的劍氣。
他的靈臺意識,已經開始在嚴重損耗中瀕於潰散,接著五感封閉,如果連第六感都陷入死亡,那他的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
這時的江聞,意識幾乎難以成形,猛然陷入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禪寂之中,心念彷彿飄散到了宇宙萬物之間。
山上飄著雲煙,地下淌著暗河,林中草木蔥長,江畔帆影離合,此時已經一覽無餘乃至於不足以觀察,於是乎水火問題,陰陽問題,濁清問題,淨垢問題,輕重問題,冷暖問題,聚散問題,都由無數和江聞一樣的身影共同思考著。
一切的答案似乎就是問題本身,因為此時雲煙霓虹具是他,山嵐聳翠亦是他,他此時無所在,可舉目所見又都無所不至……
江聞突然想到,如果人的六識全喪,六塵皆斬,那他會飄到哪裡去了,偉哉造化又將奚以汝為,將奚以汝適?以汝為鼠肝乎,以汝為蟲臂乎?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色、受、想、行、識為五蘊,色、聲、香、味、觸、法為六塵,眼、耳、鼻、舌、身意為六識……
那麼……
然後呢?
意識也已經開始破碎的江聞,如今只剩下心頭怒火熊熊燃燒。
他持劍在手,面對著諸天佛陀露出冷笑,冷眼直視著摩醯首羅天王所示現的寂靜、忿怒文武百尊的容顏,眼中最後靈臺神光閃爍,竟然堪能超越中有的大怖畏、大恐懼、大震赫,足尖挑起湛盧劍握在手中,雙眼再次溢位鮮血,竟也朝著諸天神佛衝去!
…………
“轟隆隆!”
摩醯首羅天王重重地喘著氣,巍峨壇城轟然砸下,文武百尊各列其位,虛空中浮起無數金光,終於連線成了無形無象的金剛曼荼羅大陣,徹底鎮壓住了劍光。
摩醯首羅天王剛才察覺到了江聞的後力不繼,料想對方燃燒七情六慾能堅持至今,便趁勢繼續鎮壓——
江聞能堅持到現在,這本身已經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在根本摧毀金剛地獄的壓制之下,摩醯首羅天王難以想象如何堅持神智不泯的。
隨著灌頂壇城的轟然,一切似乎都已經宣告結束,即便他有通神之術,也絕不可能再掀波瀾。
但就在這一刻,灌頂壇城之下忽然響起了轟隆之聲,似乎有春筍在破土生長,即使中陰寂怒文武百尊都已站定佛位,竟然也抵擋不住這場宛如在地核醞釀的巨震。
摩醯首羅天王再次身合灌頂壇城中央、文武百尊之首的中央法身普賢王如來,以跣足踏地鎮壓四方,瞬間阻止了這場方興未艾的災難,但就在他腳下不足寸許的位置,竟有一道凜冽堂皇的劍光破土而出,一瞬之間直衝天際,將阻擋在面前的事物橫掃一空。
壇城破碎、諸佛隕落,大陣消散、天地震響,這一劍直衝天際,似乎還將再上高空,帶著氣吞牛斗之勢,直逼摩醯首羅天王!
鮮血淋漓、傷痕猙獰,以摩醯首羅天王金剛不壞的身軀此時也狼狽不堪,如果這一劍再精準一點、偏移一點,那毫無疑問就將劃破腹腔,洞穿他的心臟!
劍光盈色良久散去,龍吟之音仍然馳騁,顯露出包裹在劍光之中、以身化劍的江聞,看著本該油盡燈枯的江聞竟然又站了起來,摩醯首羅天王心中的震驚已經不下於對方,
兩人近在咫尺,相對而立,又好像回到了剛開始的那一刻,沉默悄悄蔓延,似乎一切都不言而喻。
江聞負手挽劍,對著摩醯首羅天王淡淡一笑。
摩醯首羅天王對著江聞合掌一禮,踉蹌轉身離去。而站在原地的人沒有任何舉動,只顧著佛前拈花,微笑不語。
挽劍傲立的江聞,似乎已經沒興趣向摩醯首羅天王解釋,剛才自己的恍惚只是忽然想起,六識以上還有一個叫第七識末那識的東西——
當然,也有人叫它,終極小宇宙。
而轉身那一刻,摩醯首羅天王清楚看見他身上顏色正變得無比黯淡,石紋從衣衫袖口攀爬到了臉上,彷彿橫生在臺階的陰影縫隙間的蒼苔,不甘深巷的寂寂,於是鼓起勇氣,悄然覆蓋安家在眼前這個,剛剛展露出萬丈光輝的身影上。
江聞。
死了。
是不是在擔心我完結殺了(=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