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讓人心驚肉跳的是,千佛崖乍一看去不過黑影重重,實則巖壁上早就有龍蠖蟄延、盤屈其上,無數芝麻粒大的幹麂子怪影正從巖縫間鑽生出來,想要溶為整體攀巖而上,徹底吞沒這座山崖。
“施主,你究竟有何妙計,再這麼猶豫下去,恐怕會斷送生機啊……”
安仁上人一路上氣若游絲,直至現在知道死不了,才又積蓄起幾分氣力開口詢問江聞。
江聞此刻的雙眼緊盯著幹麂子如潮水湧來的方位,那裡的妙寶法王正在獨擋千軍萬馬,不斷抗衡鬼物,宛如一塊江底險礁每每將被巨浪淹沒,卻總能在滔天徹地之後露出崢嶸之姿。
“上人,這裡是真是幻我不知道,但在剛才一掌擊中駱姑娘時,你知道我察覺到什麼嗎?”
江聞艱難地喘了口氣,轉頭搜尋著遠處素白鬼魅身影,想看看對方何時會銜尾追擊而來,便自說自話地回答道:“那分明是山石、是草木、是峭壁、是深谷、是一切雙眼所能窺見的東西,唯獨不像是個人……”
“不像人?”
安仁上人無意識重複了一遍。
“對!駱姑娘體內的真氣雄渾厚重,即便是苦練百年內功的決定高手,也不應該擁有這樣無縫插針的真氣,那種不屬於活人的頑健冷硬,根本不是尋常活人所能擁有的!”
江聞說著不明所以的話,乍一聽似乎是在為自己的避而不戰、畏縮逃跑找藉口,可他如劍般銳利的目光裡,明明是千重巨浪也不能阻擋的堅毅,安仁上人只是看過一眼,就明白若非先前已是人力所不能為,江聞也絕不會選擇避戰。
只有江聞自己清楚,武學內力一道再怎麼神奇,在他面前也罕有秘密可言,真氣無非或熾烈或苦寒、或綿柔或剛硬、或磅礴或險毒、或虛懷或衝實,凡事陰陽生滅必然有化解的辦法。
可剛才駱霜兒身體裡湧現出的內力,非但說不上精妙,反而粗劣到令人費解,就像是頑童用鵝卵石搭建起來的城堡,可能下一秒就會因微風而失去平衡、徹底倒塌了。
但偏偏就是這樣的內力,當它深厚積聚到量變產生了質變,化為一座由鵝卵石疊建而成的巍峨高山時,那麼原本粗疏拙劣的性質,也會產現出大拙若巧的神奇特性,直至奪天地造化為己用,令人根本無法撼動!
憑藉著盤踞在五臟的怪異真氣,江聞早就開始有所察覺,他只是沒想到“寒山功”竟然由這樣亂七八糟的雜質所組成,就像是沉積在鹽池底部千百年最難溶解的結晶,難怪以自身四五門高明內功反覆碾壓,都沒辦法將“寒山勁”化解——
這股“寒山勁”與其說是用真氣組成,倒不如說它只是一種不論模樣性質、都與真氣有幾分相似的怪東西!
此時如果還以真氣來論,那麼駱霜兒先前身體裡迸發出的那道“寒山勁”,恐怕更是不下百年修為……
不對,單純百年修為都不一定有這樣令人絕望的屬性,想必是有千年功力聚累,才會使得江聞手足無措,氣海中如何挪移吸攝,最終仍舊結結實實受到了傷害。
江聞很清楚那一刻,當“寒山勁”從駱霜兒單薄身體裡源源不斷爆發時,實際上只展現出了冰山一角,就像整片大地都成為了她的丹田氣海,以眼還眼地震退江聞的一擊!
江聞與其說是被“寒山勁”擊潰,母寧說是被他自己的力道反震所傷!
或許就如同安仁上人所說,雞足山陰會促漲寒山內功,使得身處其中水漲船高,但這片鬼地方促漲的似乎又不只是一門武功,反正幽幽冥冥、渾渾噩噩之間,似乎一切都在發生著怪異的反應。
安仁上人聽完江聞的描述,也臉色蒼白地回想著什麼,許久才氣若遊絲地望向江聞,語氣裡充斥著絕望。
“施主,如果以你的武功都無法匹敵,縱使崖下的妙寶法王有幾分彪勇,又如何抵擋這些鬼物呢?”
眾人在雞足山陰如今已經是插翅難飛,安仁上人憔悴不堪的模樣,就如同他們現今的處境一般,可他唯獨無法理解,為什麼江聞會在這裡獨具信心。
“這你就錯了,上人。”
江聞吐出一口內傷淤血,怪笑著對安仁上人說,“我也是在面對著鬼物的時候才幡然醒悟,是誰說妙寶法王不懂得武功,就沒辦法對付幹麂子呢。”
“啊?恕老僧愚昧……”
“武功上的事說多了你也不懂,反正妙寶法王的純度這麼高,他就必然是個可以獨當一面的高手!
“嗯!?江施主莫非不打算前去相助?”
安仁上人本以為江聞是打算兵合一處,此時差點沒反應過來。
“嗯!?上人何出此言?”
江聞聽完他的問題,也顯得有些莫名其妙。
“江某前來雞足山陰的唯一目標,就是找尋到駱姑娘的下落。如今駱姑娘強而有力地追在我們屁股後面跑,此行目的早就實現了十成乃至九成,這難道不是已經搞定了嗎?”
安仁上人聞言一愣,當即被江聞的厚顏無恥所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