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墨隨著她的動作抬眸:
“也許有人願意撿呢?”
或許是親人,或許是友人。
空桐悅挪了個眼神給他,她的嘴角勾了點弧度,似乎是想笑的:
“那就更不行了。”
太麻煩了。
……
她那神態...夏墨覺得有些熟悉,他應該是見過的...
哦..是公園那晚...同樣的眼神,同樣的語氣。
宛如最喧鬧時突然的死寂,那種一瞬間的抽離,說不上來的感覺
不過顯然,空桐悅情緒調整速度比夏墨要快上許多。
“你的傷口只是簡單處理,最好還是去打針破傷風。”誰知道那刀之前放在哪些亂七八糟的地方過。
“我這剛上山,你就要攆我下山?”起碼在夏墨晃過的地方沒見到小醫院啥的。
“帽兒村的衛生站可以打。”
“不是說最好不進村?”
“此一時彼一時,人家飯都餵你嘴邊了,再不吃屬實不太禮貌。”
空桐悅這麼一說,夏墨大概也明白她是幾個意思了。
“行,那我就去坐實一下,我這個苦兮兮的倒黴蛋人設,讓人家把我親自送進村。”夏墨站起來,看了眼外套,想了想,還是沒穿,為的就是把包紮過的傷口露出來。
弱者得有個弱者的樣子。
空桐悅沒搭理他,低頭往藥箱裡,收著剛剛拿出來的東西。不知是單純懶得同夏墨說話,還是在消化些有的沒的。
*
宋伊的控場能力尚未可知,但即便有,估摸著也只有幾分罷了。起碼夏墨是這麼想的。
喬冶確實沒有過多動作了,只是靠在車門旁邊裝酷。那位精神不太正常的人被塑膠紮帶反綁著手,興許是那股子勁兒過去了,現下趴在地上沒什麼動作。
宋伊蹲在那人身側,應是在琢磨什麼。
看到那綁人的工具...夏墨總覺得似曾相識,是了,上一個被這麼反綁的人還是他。
夏墨回來的不知是真湊巧,還是有人悄眯報信,總之他剛來,被綁之人家屬便跟踩著點似的趕過來了。
來者一男一女,都是中年人。男方身材圓潤,黑白橫紋的修身POLO衫把他那圓滾的腹部凸顯出來。女方身材則削瘦不少,她個子不高,腰背也有些佝僂,雙手粗糙如干枯的樹皮,一看就是常年做活的。兩者站在一出,肉眼可見天差地別,若說唯獨相同的,是他們額角上都有細密的汗滴。
男子沒直接搭話,像是對這類事不太在意,反觀他旁邊的女人,則是急迫解釋起來。
女人叫尹香琴,鬧事砍人的叫汪書德,兩人是母子關係。早些年孩子父親去城裡打工,結果和一起上班的同事好上了,再也沒回來過,兩個人當時在一起的時候是私奔的,既沒辦酒席也沒領證,尹香琴就是想找人都沒道理,被以一句法律上不承認關係來反駁。就這麼成了單親家庭。
關於汪書德,尹香琴承認自己的兒子確實是有些精神方面的問題,卻也不是天生就這樣。
從母子二人的身形並不難瞧出,他們的家庭條件是不樂觀的。因此尋常印象中寒門苦讀的孩子該如何,汪書德便也是如何。好學、聰慧是他的代名詞。
直到他如戲劇般,高考落榜。聰明的學生髮揮失常一落千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家庭條件不好的孩子,註定是比別人差一步的,他更沒有復讀重來的資本。
就這樣,汪書德的學生生涯在曾對他誇獎有佳的老師惋惜聲中落幕。最後只能在離家稍近的廠子裡打工。
原本事情也就這麼過去,汪書德自己都認命了,直到後來,他在某次親戚家飯局上見到曾經的同學。那位同學是家裡有點人脈的,知道的事情也比別人多了點。後來兩人喝大了,從他的口中汪書德才知曉,當年他的高考分數不低,是完全可以上一本的水平。不是高考狀元,但卻也是排在省內前十幾名的成績,拿出去都能光宗耀祖。
然,試問這麼亮眼的分數,怎麼會不引來些別的東西窺探?
誰家父母不希望孩子成才?既然先天不行,就得動用些後天的手段。排在最前面的過於扎眼不能動,排在末位的沒意義,那就挑最中間的,挑最掀不起風雨的,最貧困的。
於部分人來說,未來的道路是需要經濟鋪出來的,與其付出大量金錢讀書,結果還是窮三代的普通打工仔,不如換一個條件更加優渥的人,助他再上一步。
那位同學的話只說到這裡,可背後包含的意思,汪書德怎麼會不明白?
這是一個風險,但更是個天大的人情,參與者借這件事情以達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而唯獨的倒黴蛋就是汪書德。
汪書德能接受自己拮据的家庭,可以接受高考失利,但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他無法接受,原來他如今窘迫的造成,居然是源於他最引以為傲的優秀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