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馬周還要上去爭辯,李善一把拽住他,“少給我找麻煩……想挑刺……也要找個像樣點的理由。”
馬周這才悻悻作罷,他是貝洲人氏,遊歷山東河北、中原多年,若不是萬不得已也不至於去關中……李善只知道他和清河崔氏有些過節,但也沒細問過。
在旁邊看了會兒,李善覺得有些無聊,心想要不要去傷兵營轉轉,朱家溝青壯以及蘇定方那邊的村民這兩日一直在整理床鋪、蒐集布匹、藥物等等,就等著李善大展身手。
不過,之前幾戰,返回城中的唐軍,受傷計程車卒基本沒有……兩度遭突厥追擊,傷勢不輕的基本上都沒能回來。
這時候,身邊的李道玄突然低聲問:“突厥兵近日應該會北返?”
城內唐軍雖然以李道玄官職最高,爵位最高,但上博一戰兵敗的陰影一直纏繞著這個十九歲的青年,李道玄將守城重責盡託付田留安,自己不肯插手。
“欲一雪前恥,需靜待時機。”李善笑道:“如今是那欲谷設想一雪前恥呢,總要給他這個機會。”
李道玄沉默下來,凌伯回頭看了眼,正要說什麼,突然震耳欲聾的高呼聲在耳邊炸響,正在拆牆的民夫都住了手,驚疑不定的看向城牆。
好一會兒後,高呼聲才緩緩停歇,又有陣陣鼓聲傳來,又一次攻城戰拉開了序幕。
凌敬搖著頭點評道:“看似先聲奪人,但只要城內無隱患,其實並無大用,劉黑闥此人慣以狡詐聞名。”
李善駐足抬頭看著城牆上的守軍,田留安站在高處,身邊親衛以盾牌簇擁,不停有士卒來回奔波,將各處戰況匯總而來,傳遞軍令。
大桶大捅的火油被傾倒下去,再丟下去幾隻火把,很快就火焰大炙,淒厲的慘叫聲就在城門的另一側響起,甚至還有隱隱的肉香飄來。
城牆下各支編排好的小隊士卒,盯著城頭旗號,或坐在地上歇息,或手持兵刃快速上城牆替換。
喊殺聲一直持續了將近一個半時辰,凌敬、李道玄都有些驚詫,找了個受了輕傷的偏將問了幾句。
李善手持匕首,熟練的挖出箭頭,可惜酒曩已經空了,只能以清水洗洗,撒上藥粉,牢牢的包裹起來。
這偏將約莫三旬,抽著冷氣悶哼幾聲,頭上泌出大滴汗珠,斷斷續續的回答凌敬、李道玄的提問。
“劉黑闥是瘋了吧!”
“快兩個時辰了!”
“至少死了千人了,還不肯撤軍!”
按理來說,這不是攻城戰的節奏,大軍攻城,往往會先行試探,找出守軍的薄弱點,如果無法撞破城門,那隻能以精銳突襲,攀爬雲梯在城頭佔據據點,後來者源源不絕,繼而破城。
說起來幾句話,但實際上攻城戰如果不是一鼓而下,往往曠日持久,僅僅試探城門、城牆各處守軍,尋找薄弱點就需要耗費不少時日。
但今日大戰剛剛拉開序幕,敵軍就全面猛攻,數以萬計的步卒扛著雲梯企圖蟻附登城,一舉破城。
而且劉黑闥所部至今都沒有登上城頭,但敵軍居然如此毫不停頓的狂攻不止,連口氣都不喘,這對於兵力的損耗、軍中士氣都是有很大影響的。
李道玄和凌敬都是戰陣熟手,自然懂這個道理,所以都有些不解。
“城內或真有劉黑闥舊部……”李道玄猜測,“無需開啟城門,反戈一擊,只需在城內製造一兩起混亂,或放一把火……劉黑闥數萬步卒狂攻,的確有可能破城。”
薛忠卻有其他的猜測,“年初洛水縣城一戰,王君廓、羅士信守城,劉黑闥數萬大軍猛攻難克,直到最後守軍死傷殆盡,城內豪族才反戈一擊……但今日不同,這才第一日攻城。”
凌敬眯著眼指著城牆上田留安身邊的一人,“那是苑竹林?”
“是。”薛忠咳嗽兩聲,“昨晚田總管安寢,使苑竹林在側守夜。”
凌敬嘖嘖了兩聲,“田總管真是有膽有識!”
李善瞥了眼過來,昨晚你好像不是這麼評價的。
凌敬這老頭兒眼神好,又有點敏感,陰陽怪氣的問:“李郎君有何見解?”
“道玄兄,阿史那社爾和欲谷設,誰為主將?”
李善的問題讓眾人一怔,凌敬若有所思的皺起眉頭。
李道玄回想了下才說:“阿史那社爾已然建牙,欲谷設雖是頡利可汗獨子,但卻尚未建牙。”
一旁的馬周解釋道:“所謂建牙,約莫……呃,大抵和天策府有點像。”
也就是說,阿史那社爾雖然是突厥王族,也依附頡利可汗,但也是有很強自主權的。
從這個角度來說,此番入侵河北山東的突厥大軍,理應是以阿史那社爾為主……李善心想,如果是欲谷設為主,主將也不會貿然出行,以至於被自己生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