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裴世鉅早就後悔了,早知如此,就應該將李德武掃地出門……自己一時心軟,或者說當時還沒有將李善放在眼中,即使對方得聖人信重。
並不諱言,裴世鉅的確認同去歲聖人李淵的那句話,如此人物,當為世間第一流。
李淵這句話隱隱指向了當年魏晉時期,以門閥取士的年代,所以當時朝野上下還有些異議,畢竟李善不是隴西李氏子弟。
李穆的祖父李斌由草原而來,在北魏時期以都督身份鎮守高平,之後這一支一直定居高平,正是李穆爵封申國公之後,才有這一支是前漢李陵後人的說法。
因為隴西李氏是尊前漢李廣為先祖的,而李陵是李廣長子李當戶的遺腹子,正兒八經的嫡長孫……裴世鉅在心裡估摸著,當時有這種說法,很可能是李穆及其子嗣準備與隴西李氏連宗的徵兆。
換句話說,如果李渾在前隋沒有被幾近族誅,以申國公李穆的名望,以及一系列的操作,李德武、李善這兩代應該是被視為隴西李氏的,以李善的才能,說不定還能另開一房。
因為南北相望數百年之久,草原諸部入主中原導致血脈混雜,所以類似的連宗的事情在隋唐兩朝屢有發生。
如今秦王府文學館的學士杜正倫,出身洹水杜氏,前隋仁壽年間與兩位兄長一同考中秀才……牛逼的都沒法形容了,隋朝一共才十多個秀才啊,州府刺史都督舉薦人去考秀才,一旦落榜自己都要吃刮落的,而兄弟三人一起上榜!
名氣大了,杜正倫就想和大名鼎鼎的京兆杜氏連宗,可惜人家瞧不上他,拒絕他的就是杜淹的父親,杜如晦的祖父。
後來這位杜正倫在高宗年間出任中書令,成為宰輔……呃,後世傳說這位狠人以疏通水道的名義開鑿京兆杜氏的祖地杜固,據說當時川流如血,十日方止。
從此杜如晦這一支南杜一蹶不振,再也沒出過如杜如晦一般名揚天下的俊傑。
裴世鉅心想,從這個角度來說,即使是前朝,或者再往前,世間第一流的評價也不算誇張。
這樣的人物,即使是在名將名臣層出不窮的前隋,也必然能一躍而起為天下知。
這樣的人物,會為親衛傷亡而心傷,以這種手段聚攏人心,平日又好施恩懷仁,但想想那些堆砌在蒼頭河畔的京觀,裴世鉅就覺得寒意入骨。
如果說有李客師父子等人在,李善和李靖之間的關係還有緩和的一日,那麼李善與裴世鉅之間的仇怨已經不可能化解了。
畢竟李靖的目標是一場大捷,建功立業,而不是讓李善去死,甚至李善被困在顧集鎮也是自作自受。
而裴世鉅、李德武的目標,是一次又一次的試圖讓李善名正言順的去死。
這是截然不同的。
裴世鉅伸手挑了挑燈芯,燭火猛地明亮起來,他日新帝登基,難道李懷仁會坐視裴氏依舊風光無限嗎?
絕不可能。
若是太子登基,自己和裴寂必然還是宰輔,依舊權重。
從這個角度來說,即使之前李善和秦王之間只是有些隱秘聯絡,如今也應該以身相投。
裴世鉅的視線移動到窗邊,那兒是黑漆漆一片的夜色,如今朝中局勢,太子雖然依舊處於劣勢,但也算得上根腳穩固,並無傾覆之危。
如果要等到陛下駕崩……裴世鉅眼中冰寒一片,如今這位天子,雖然看似臉上滿是皺紋,垂垂老矣,但卻依舊每日飲酒吃肉,閒暇時候還會驅馬射獵呢。
自己能活的過他?
陛下,臣等不了那麼久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