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疾步而來的苑孝政經歷兩月奔波,原本白皙的面板微微泛黑,下巴上的鬍子密密麻麻,看模樣已經好久沒有打理過了。
忙的不可開交……苑孝政這段時日耗盡心神,打理內外,如今的馬邑比幾個月前的代縣還不如,突厥人將能搶的都搶光了,甚至還擄走了一批人為奴。
但即使如此,苑孝政還是日日夜夜期盼著雁門關的訊息。
“二郎。”苑君璋眼神有些複雜,“可是糧草又不夠了?”
因為糧草不濟,軍中已頗多逃兵,有時候入睡時候還好好的,天一亮才發現,一隊人都跑光了。
“糧草不濟那是小事。”苑孝政輕聲道:“此刻,父親之擇方為大事。”
苑君璋略略驚詫,隨手撿起一本書,“二郎想說什麼?”
“適才得報,自朔州遷居代縣百餘民眾遭當地勢族欺壓。”苑孝政輕聲道:“李師當機立斷,先調精騎移駐代縣,後親自出面,使親衛斬勢族子弟頭顱。”
苑君璋手中的書滑落在榻上,苦笑道:“李懷仁真是好手段。”
李善此舉,立安民心,與苑君璋在雲州、朔州之舉成了鮮明的對比……訊息一旦傳開,只怕奔赴雁門的百姓更是蜂擁而至。
苑君璋深深嘆息,看了眼苑孝政,他心裡有數,死在高滿政手中的長子武力強橫,野心勃勃,而次子卻性情柔弱,有意投唐。
“父親在李唐、突厥之間搖擺不定,突厥幾番逼迫,李唐數度懷柔,還請父親早日定奪。”
苑君璋微微搖頭,身處夾縫之中,哪裡能那麼輕易做出抉擇……突厥恨,李唐也好不到哪兒去!
當年的同僚尉遲恭能得秦王信任,南征北戰,殊功屢立,但自己……如今的自己卻是一方頭腦,李唐能容得下自己嗎?
就算容得下,李唐能容忍自己繼續佔據朔州、雲州嗎?
“雲州、朔州本就地廣人稀,經此一戰,又有李師於雁門籌謀,日後只怕……”苑孝政勸道:“不言其他,光是過冬的糧草都不夠,難道再於雲州搜刮?”
看父親始終不動容,苑孝政咬著牙繼續說:“父親覺得自比舅父、姨父如何?”
苑君璋霍然轉頭,盯著戰戰兢兢的兒子……所謂的舅父就是當年的劉武周,所謂的姨父就是宋金剛,他娶了劉武周的三妹,而劉武周的二妹就是苑君璋的妻子。
“舅父一度攻佔太原晉陽,姨父縱橫河東,數敗唐軍……”苑孝政臉色有些發白,強撐著說:“但最終舅父、姨父死無葬身之地。”
“如今父親佔據朔州、雲州,糧草不濟,人心向背,惶恐不可終日,而李唐一統天下,江山已固,更大敗吐谷渾,有勃勃奮發之相。”
苑君璋當然聽得懂兒子的言外之意……想以朔州、雲州為根基,和李唐一爭雌雄,那是寡婦死了兒子,沒指望了!
如今的局面,苑君璋當然有自知之明,當年大舅子劉武周佔據了幾乎整個河東,但最終還是被秦王一朝覆滅。
此刻的河東,雖然沒有秦王,但李神符、劉世讓、李道玄都是久經沙場的大將,還有個心思狠毒的館陶縣公李懷仁,苑君璋不覺得自己有任何勝算。
別說攻入河東,明年開春,若是唐軍來襲,自己能不能保得住馬邑都難說……開春時分,草原部落不太可能抽調出數萬騎兵來援。
但想在李唐、突厥中選擇,對於他這個並沒有太多自主權的軍閥頭子來說,太難了。
一個不好,就是覆滅的開端。
苑君璋不無晦氣的暗罵,現在我是誰都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