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個問題,魏徵顯然已經經過深思熟慮,“李懷仁其人,心機深沉,目光長遠,手段犀利,更兼行事果決。”
“當日斷定下博一戰必敗,淮陽王不聽勸諫,李懷仁立即出城南下避禍……而事實也的確和李懷仁預料差次相仿。”
“但此人年少,卻頗心懷仁義。”魏徵嘆息一聲,“殿下非坐於東宮的深宮太子,亦多有徵戰……軍中傷兵,其狀極慘。”
“但臣入河北,先至魏縣城外俘虜營地,親眼所見,李懷仁設傷兵營,清潔無塵,整頓有序,幾無血跡,傷者得以包紮……李懷仁極受俘虜擁戴,叛軍頭目以背承其下馬。”
“館陶縣內傷兵營更是……”魏徵苦笑兩聲,“殿下,王公……在下也歷經征戰多年,從未見過那般模樣……幾以為太平時間,專人精心照料,每日肉食,從無異味,吃的比軍中將校還要好。”
“如此手段……”王珪試探問:“故能振軍中士氣?”
魏徵點頭道:“劉黑闥兩度猛攻館陶,蘇定方兩次領軍出擊,數百騎大敗之……軍中士氣高昂乃是一大緣由。”
“蘇定方?”
“此人名聲不顯,但此次山東戰事功勳卓著,只是不肯出仕。”魏徵頓了頓才繼續說:“雖才二十有六,卻有名將之姿,不弱秦瓊、程知節、李世績。”
李建成眼睛一亮,秦王府那些文物俊傑給他的壓力太大了……他現在看到牛逼的……眼睛都放光。
“只怕有些難。”魏徵搖搖頭,“以蘇定方的功績,封爵都夠了……但李懷仁親手救其母,蘇定方許諾投入門下為奴。”
“何況李懷仁以兄長待之,蘇定方絕不肯棄之而去。”魏徵嘖嘖道:“山東曾見,今日又遇,沉穩鎮定,有大將之風。”
看李建成有些心急,王珪咳嗽兩聲,“凌敬投入天策府……李懷仁呢?”
這是王珪在詢問李善的政治立場,同時也是在提醒李建成……關鍵是李善這個人。
“李懷仁一行南下,得魏州總管田留安接應,又換回淮陽王,館陶、魏縣兩戰,同生共死……自有袍澤之情。”魏徵笑道:“而且斬劉黑闥頭顱,乃李懷仁許之。”
李建成目光閃爍不定,“李懷仁許程名振?”
魏徵點頭道:“臣為此詳詢,李懷仁……為請程名振出兵,許擒劉黑闥,親手斬其頭顱。”
李建成微微頷首,其實這件事他是知情的,身為東宮太子,怎麼可能對山東諸事一無所知……只不過有些渠道是王珪和魏徵這樣的心腹謀士也不知道的。
“看似李懷仁與秦王一脈頗有交情,田留安、齊善行、淮陽王,甚至他與秦王府子弟相善……”
魏徵話說到一半,王珪點頭道:“此事老夫打探過了,兩度毆鬥,李懷仁折服秦王府子弟,而且力救長孫無忌長子長孫衝。”
“但實則……”魏徵搖頭道:“李懷仁於清河縣斬崔氏子弟。”
“行事果決但也心存仁念,使民亂平息……此為大局,但亦能從此行看其心。”
“若李懷仁棄之不管……”王珪嘆道:“那玄成山東一行,只怕要遭陛下責罰。”
對於這件事,李建成並不太清楚內幕,細細問了一遍,臉頰不禁鼓了鼓,“也就是說,若無李懷仁斬殺崔帛,民亂兵變已起,淮陽王必然視若無睹……”
“之後山東再亂,淮陽王率兵平亂,”王珪苦笑道:“引得山東再亂……這等罪責,自然是要落在東宮。”
“換句話說,李懷仁此舉斬斷二弟後手……”李建成喃喃唸叨了幾句,“不會是巧合吧?”
“絕不是巧合。”魏徵臉上表情頗為苦澀,“懷仁舉刀劈下,臣當時還未想通……但懷仁將命騎士手持首級,連夜急奔各處,第二日貝州兵變民亂立止,三日內,趙州、邢州、貝州、冀州均大定。”
王珪琢磨了下,笑道:“這個少年郎倒是油滑,左右逢源!”
“不偏不倚……如此大功,卻要科舉入仕。”魏徵笑道:“再看看吧。”
李建成嘆道:“可惜了,可惜了……其實定罪崔帛即可,為何要親手斬之?”
山東戰事,李善名聲鵲起,卻因為斬殺崔帛而遭到諸多排斥,東宮內清河崔氏子弟就有三人,依附李建成的清河崔氏、博陵崔氏子弟多達七人,短時間內他不可能將李善招致麾下……即使招攬,只怕李善也不敢相投。
“民亂兵變已起,斬殺崔帛,最為明捷。”魏徵想了想補充道:“畢竟是未至弱冠之年的少年郎,一再退讓,苦主被搜捕重刑而死,胸中塊壘,不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