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月光朦朧,鬼魅的群星閃耀,巨型高禮帽忠實地履行著清除的義務,將偌大的森林從故事世界裡擦去。
無暇的白色和虛無佔據了靈魂補給站外的空間,收音機中連綿不斷的噪雜電流聲停歇,黑暗廣播頻道總算放棄了這個漏洞大到完全無法彌補的故事。
在撂下一句“各位聽眾朋友們,本期節目就到這裡,我們下次見。”以及一聲悠長的嘆息後,收音機徹底停止了運作。
另一邊,林中東躲XZ,最後還是無處可逃的獵人轉過身。森林此刻完全消失,他站在曾經林邊的荒地上,面對高禮帽抽出了腰間的骨刃,打算做最後一搏,
高禮帽旋轉著,龐大的吸引力從黑洞裡釋放出來,它一邊拉扯牽引,一邊向敵人靠近。
骨刃揮舞,慘白的毫光混著鮮血飛向半空中的禮帽。這把武器甚至不是掛在獵人的腰上,而是刺入血肉中,化作一截肋骨的一部分。
白影閃爍,層層疊疊的刀光海潮般湧去,獵人的速度快到外人都無法看清他的雙臂。這是他最後的掙扎,巨浪似的刀氣將整個禮帽的上下左右都環繞,意圖把它吞沒。
然而高禮帽波瀾不驚地旋轉著,吸引力猛地加劇,四周的空間和刀光都在這引力下發生扭曲。整片空間都在被不斷拉扯著,原本即將包裹住高禮帽的白光突兀地收縮摺疊,竟全部落入下方的帽口中。
光影消逝,獵人的掙扎和骨刃一同破碎了。
極快的速度和巨大的力量遠遠超過了骨刃能承受的極限,再加上禮帽扭曲空間級的拉扯,這把本就遍佈缺口的武器徹底崩潰。
數以百計的殘魂和怨靈哀嚎著從破碎的骨刃裡飛出,它們向著四面八方逃竄,想要遠離那個殺死它們的惡魔。
但當幽靈們發現周圍一片白茫茫的空間時,它們才恢復了些許理智,陷入片刻的遲疑中。就是這麼幾秒的時間,吸引力捕獲了這些輕飄飄的靈體,將其盡數吸進禮帽內部吞沒。
失去了骨刃,獵弓、匕首和其他底牌也早在先前的追逐中失去,獵人再沒有什麼可以抵抗禮帽前進的手段。恐怖的吸引力撕扯著他的面板,把他體表的符文一點點抹除……
這個雙手沾滿血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狂徒迎來了自己的宿命。他的獵場已然消失,但他的研究卻在此刻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生死之間,獵人感受到靈魂終於將身軀徹底吞噬。他解放了人類靈魂中潛藏的力量,那是如此偉大且無窮無盡的秘藏,讓他的生命層次實現了短暫的飛躍,直抵神話生物的巔峰。
在那個瞬間,借用升格後的靈魂的眼睛,獵人窺探到了這個世界的“真實”——他看到自己是被創造出來的虛構人物,他看到整個世界都是虛假的舞臺,一切只是佈景。
他看到世界的渺小,因為故事從來沒有詳細敘述過森林之外的地方;他甚至看到了命運本身,因為不管是他的兒子還是自己,過去和未來都已經在書頁中註定。
他們,是為了謀殺一個誤入此地的年輕人,才被創造出來的。在那之前,他們只是紙上的文字,無人問津,毫無意義……
這驚鴻一督帶來的資訊量粉碎了獵人的認知,讓他陷入前所未有的絕望和迷茫。本以為自己是超越天命之人,連魔鬼都只能被他戲耍,而他可以憑藉這對於靈魂的研究,直達神靈的寶座。
但現在,神靈並不存在,魔鬼亦是虛構,這個故事世界裡唯一真正的魔鬼,居然和那個年輕人一起從“外面的世界”來的。
“這不可能……我不甘心!”
獵人痛苦的嘶吼著,狂暴的力量不受控制地向外擴散,他心智崩潰時的尖嘯居然超過了蕾婭的幽靈能夠釋放的“死亡尖嘯”。
癲狂的靈魂在半空中掙扎,哭泣,哀嚎……空間破碎。連高禮帽都默默後退,以免被獵人最後的瘋狂波及。
“我不接受!我不接受!!”
“不可能,還會有辦法的……”
“創造我的混蛋,你走了對吧?!”
“那現在這個故事……屬於我了!”
獵人咆哮著,他虛幻的魂體釋放出前所未有的澄澈白光,不再慘白,而是如同白玉一樣溫潤……那份白中還流淌出一絲金色,神秘恢宏。
他將所有的力量喚醒,解放後的靈魂超脫了故事本身的限制。書寫的故事的人已經離去了,現在的他,是無拘無束的。
獵人意圖打碎這個囚籠般的虛假世界,跳出這個故事,重新擁有屬於自己的生活。
而且他堅信他能做到,因為在設定裡,這舉世無雙超越一切的靈魂解放秘術,並不是完全虛構的。窺破真實之後,秘術的全貌也展現在了獵人面前,知識像水流一樣湧入潔白的靈魂,他伸出手,距離成功僅有一步之遙。
就這一步……宛如天壑!
“……不!!”
最後的真相揭曉,作為故事的掌控者、撰寫者, 史密斯?沃爾森不可能真的讓獵人學會足以突破故事維度的知識。
因此這個秘術並不完整,更像是一種拙劣的禁術——
人類想要完全解放自身潛藏的力量,就必須同時發掘出靈魂、肉體和心靈三個秘藏,那樣才能成為傳說中被稱作“黃金人類”的存在,以凡人之軀,掌神明之能。
三大支點,缺一不可。
倘若只發掘了其中一個秘藏到達極致,那麼平衡就會被打破,毀滅便將降臨,再沒有挽回的空間。獵人現在龐大的氣勢不過迴光返照,是崩潰前最後的張揚。
空中的靈魂再度波動起來,一片片潔白的碎屑從魂體上剝離,失去肉體保護的靈魂不再穩定,失去心靈支撐的靈魂無法長久。
死亡,是必經的過程。
獵人顫抖著,看著身上的零部件一塊塊剝離,粉碎,又化作虛無。他知道自己完蛋了,這項研究從一開始就是條不歸路,拋棄了肉體,又泯滅了人性,那剩下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