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她邁了一步,高而闊大的身兒投下來巨大影兒,蓋住了她整張臉,臉上神情因而模糊起來,她的是,他的也是。
只有他那咬牙切齒的聲兒,清晰的,明朗的,捎搭著風傳過來,“她那麼的害你,她不該?”
沈南寶怔了怔,不敢直視他,“但你不是已經讓她吃到了苦果,她前世不也死了麼?”
“對。她死了。”
陳方彥斬釘截鐵,眼底卻慢慢有水意浮上來,“可是哪又怎麼樣呢?你活過來了麼?我們能再像前世那樣麼?你能再像前世那麼喜歡我麼?”
沈南寶窒了下,“陳方彥……”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他搶斷了她的話,她看向他,看著他嘴角伶伶的一點笑,那笑破碎的,悽悽的,就像前世他摟住嚥氣的她的那個模樣。
“你會說,人的眼睛是長在前面的,得往前看。”
“你會說,有些事情吶,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不會再回來了!”
“陳方彥……”
“你會說!”
在她的嗚咽裡,他的聲音嗆烈,哽著無數的泣,“人的心……是會變的……我,喜歡別人了。”
他跌撞的說,眼睛一瞬不瞬的,只是睜著,定定望住她,“是麼?”
他的眼太明亮了,惶惶的,宛如天照,沈南寶那點小心思無所遁形,她不由得撇開了頭。
他瞧見了,慘然一笑,“沈南寶,你看——我多明白你啊。你呢?你一點都不明白我。也不明白我有多喜歡你。”
他的笑倏地變厲,“所以她該,她該死!如果沒有她!我們現在早早就在隴右道了,你還是我的夫人!你還是隻喜歡我一個人!”
沈南寶腦子嗡嗡直響,拉洋片似的閃過蕭逸宸的那些話。
一幕幕,衝得她腦袋發昏發聵,沒管沒顧地道:“所以,你才做了那麼多,那麼多!你唆使沈蒔,叫他佈下地網只為告訴蕭逸宸我們倆都是兄妹的事,你還借官家的口昭告天下我和蕭逸宸是兄妹。”
她哂然,“什麼中書舍人的耳旁風,根本不是,是你告訴的官家,要官家讓蕭逸宸下的江南。”
陳方彥深長閉上眼,“他本來可以不用去的。他只要和鄭書昭走近了,你死心了,他就可以不用去的。”
“可是!”
他倏地睜開眼,深紅的一片,倒映出沈南寶那張慘白的臉,“可是他非不要,他非要調查你的身世……”
沈南寶喃喃道:“所以……所以,你借他為我調查身世的念頭,驅使他不得不遠走江南,讓聖人因而情急,讓聖人不惜用盛家、用帝姬籠絡我,甚至還引導我寫出和你一模一樣的字!一切的一切,你就是為了讓我做你的夫人?!”
陳方彥苦苦牽了唇角,“你本來就是我的夫人。前世是,今世也該是。”
沈南寶踉蹌了下,跌跌退了一步。
陳方彥見狀,忙忙伸手來扶。
她卻揮了開。
‘啪’的一下,手打著手,清脆而響亮,卻彷彿扇在了他的臉上,所以他那麼的錯愕,那麼的怔然,他凝在了那兒。
一切都模糊了起來,是沈南寶眶裡蓄滿了淚。
她顫顫巍巍地開了口,“陳方彥,我是喜歡上了別人。”
“我是喜歡蕭逸宸。”
“但,陳方彥,你其實想過沒,這一切不是芸小娘造成的,是你……”
“前世……如果你把那些事都給我說,如果你不瞞著我,我們是不會走到如今這樣地步的。”
“陳方彥,曾經那麼喜歡你的我是被你自己親手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