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謂好運還是倒黴——只是修行,總歸是要吃些苦頭的。”蘇長泠目光平靜,隨口將話題拐回了原處,“所以,你到底改變想法了沒有。”
“明日程姑娘與程家斷親之後,我送走了程大姑娘,就該帶著這兩枚鬼珠離開程府了。”
“你呢?是跟我走,還是我們繼續動手較量,直到徹底分出個勝負為止?”
“今日到明日,中間不是還隔著一天麼?”女鬼混不在意地屈指剔了剔指甲,“話說那麼早又有什麼意思?”
“還是等著明天你那小徒弟能好好受了家法還不改口地從祠堂出來,咱們再討論這個問題罷!”
“——萬一小姑娘扛不住毒打再臨場變了卦,咱這決斷也得跟著變一變不是?”
女鬼氣定神閒“別忘了,那會你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她那祖父當時可是真生出殺意來了——他想把這小丫頭直接打死,當成‘家醜’輕飄飄地掩蓋過去。”
“行,那就等到明日再議。”蘇長泠不甚在意地一聳兩肩,“只是你未免也有點太小看了程姑娘的決心——”
“她不會改口變卦的。”
女鬼聞聲來了興趣“為什麼?”
“這一點,我從前也不大理解。”蘇長泠抬眼望了望頭頂清凌凌的微涼日色,“但我上回從山上下來,徒步爬了一遭百步雲梯的時候,我突地便有些明白了。”
“已見識過山林的飛鳥,是不會願意再回到那狹窄又閉塞的竹編籠子的。”
“何況她從不只是飛鳥。”少女的瞳中隱約漾出了點笑影,眼底是絲毫不加掩飾的欣賞,“程姑娘,她是一株紮根在山崖裡的黃山松。”
“她倔犟、頑強,又堅韌——那怕那禿石構成的山崖並無鬆軟的泥土,也依舊能毫無畏懼、執著地生長下去。”
“——她不會改口的。”
“因為,這是她夢寐以求的自由。”
“你確實對她很有信心。”女鬼邊說邊稍顯古怪地看了蘇長泠一眼,“並且,你好似也比從前瞧著要更像個‘人’了。”
“……我從前,”蘇長泠眉頭一擰,目中浮現出些許困擾,“不像是……‘人’?”
“要不然呢?”女鬼滿面嫌棄,“你以為你很像人?”
“你小子甚至根本就不是……咳。”
“……那你就當我是在山下待久了好了。”蘇長泠伸手揉了揉自己略有些發僵的面頰,轉身踏下虛空,“得了,你自己掛房簷頂上曬著罷,我還得趕著教程姑娘背會山中心法……告辭。”
“喂,我說你這人怎麼一說就跑啊?歪?”眼瞅著少女走遠了的女鬼歪著身子大呼小叫,直到那人已走得連影子都看不見了,她方起身抬手按上了胸口。
掌心下,鬼物一顆死去了多時的心臟早已不會跳動,可她看著黛青房瓦上,努力鑽出瓦稍的嫩青野草。
——無端有些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