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真的是瘦骨嶙峋,不知道是因為操勞,還是因為神傷,或許是兩者都有。
在姬如是還在的時候,就算是再艱難困苦,他都依然有著微笑的勇氣與力量,而今姬如是都已經走了,他像是失去了最後的東西。
到了現今,什麼大吳啊,江山啊,好像變得也不那麼重要了,他還堅持守護著這裡,是因為一種責任感,而並非佔有慾。
他指著遙遠的地方,那位龍袍飄揚的青年,問道:“你覺得,我和他比起來,帝王之氣是不是天差地遠?”
關偃月搖搖頭。
“我不會說什麼拍馬屁的話,想必到了現在,您也不願意聽這些廢話,不過我想告訴你我的真心話——比起他來,其實您更適合做一位帝王。”
姬如海像是覺得有趣:“為什麼?”
“對的,我承認,”關偃月說道,“您絕對不會是一位雄主,像先帝那樣。您可能會表面上看起來庸庸碌碌,什麼偉大的、震古爍今的事情都沒有做,但是在您的統治之下,我想,大吳百姓們會感覺到安逸和幸福,而他……”
關偃月同樣遙遙地指向了李擇南:“您覺得,他能夠給他的百姓們帶來安逸和幸福嗎?”
聽著他的話,姬如海變得有些若有所思。
關偃月繼續說了下去:“自從他登基以來,不,在他登基之前,為了獲得登基的資格,他便在長安發動了血腥恐怖,之後,北唐一直都沒有安定過。對的,他是北唐人的信仰,他可以引領著北唐雄霸天下,征服我們大吳、突兀、畏兀,還有許許多多的國都、民族,讓所有北唐人都狂熱起來,但是,以您來看,他真的是為了北唐嗎,還是僅僅為了他自己的野心?”
“所以?”姬如海問。
“所以您可以是一位挺好的帝王,而他,卻只能夠成為霸王,他會帶領著自己的國都創下一片又一片刺眼的輝煌,但是輝煌之中,是血腥的疼痛。”
“痛並快樂著?”姬如海笑了笑。
關偃月點點頭:“痛並快樂著。”
……
……
關偃月等金關二府的人出現在了這一場戰爭之中,不過金曉韻、金家五爺等還有的一些人,卻一直到現在都杳無音信。
然而在金陵的人已經沒有精力去思考這些東西了,因為最後的時刻已經來臨。
江吞水和剩下的沒有幾名同一支部隊的戰友們歸入到了其他部隊的陣列之中。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這樣的情緒原本就匯聚在軍人們的骨髓裡,而今同生共死,其他的部隊對於他們的加入沒有任何的不舒適,更不用說反感排斥,反而是以他們為傲,很自然地接納了他們。
北唐軍隊幾乎是踩著如山屍骨而前,登上了陸地。
那裡面有他們的戰友,也有他們的敵人,歷史的程序,就是由這些屍骨鋪就。
南吳的陣列迎著北唐的陣列頂了上去,這兩個大國的廝殺,嚴肅嚴整,但也依舊血腥。
殘陽一片血紅,遠方的雲都被血色所暈染,懸在遙遠的西天,帶著淡淡的悲意。
揚子江南面那一大片秀麗旖旎的河山就這樣靜靜地鋪撒在這血色天空之下,像是雋永的神話。
這一片絢美又充斥著血腥的河山,讓多少個時代的強者們踩著弱者的屍骨而前。
夕陽的西沉增加了來自遙遠西北的風的威力,涼意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