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傷勢自然沒有好,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夠恢復,只是,他不再去打仗了,因為北唐人也不會真的明目張膽地叫人送死,哪怕那些人在戰爭的面前,本來就特別脆弱。
他每天白天都會去為軍隊做一些分配到的力所能及的勞力,出一身汗,到了夜晚,就定時地來到那個地方,等待老人的到來。
似乎成了自然規律。
第六天,他開始一邊聽琴一邊刻字,因為,他已經不在意身邊多了一個人了,琴音,還是琴音,人,還是那兩個人,只有距離不同了,其他的,其實都一樣。
鐵山無每天的笑意都非常意味莫名,讓他幾乎有些毛骨悚然。
不過,他不想理睬這個傢伙,因為就和無用他們一樣,他沒有做什麼錯誤的事情,又何必老是在意別人的看法?
那已經是遇見老人之後的第八天了。
星空為厚重的雲層所遮蓋,月光斂沒,消失無蹤。
這昭示著明天一定不會是一個晴天。
而且,突兀人會發動進攻。
越是不利的、所有人都討厭的,軍心煩躁的,越是大家都覺得不想打仗的天氣,突兀人越是會突然冒出來,期待打北唐一個措手不及。這是管闊在前一段時間才領會到的。
風越來越涼了,管闊抬頭看了看黑魆魆的天空,緊了緊衣裳。
他看到,旁邊,那名神秘的老人粗布衣衫飄飛,卻毫不在意,彈指如飛,琴音就從指間溢位,與那偌大秋風一爭高下。
不知道為什麼,管闊卻從這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裳之間,看到了某種仙風道骨的奇異感覺。
而且,這大風之中蒼老的軀體內,似乎隱藏著非常磅礴的力量。
這不僅僅是看到的,更是感覺到的。
他皺了皺眉頭,似乎懷疑了一下自己的那種感覺,畢竟,人體就是人體,就這麼一具小小的軀體之內,怎麼能夠隱藏著磅礴的力量呢?
他似乎思索了一陣,然後,當他回覆過來的時候,看到,彈琴的老人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默默離開,而是盤膝坐在那邊,看著他剛才刻在地上忘了擦去的那三個字,良久不語。
他突兀地有些心慌。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大意了,被別人看到了那種字型而心慌,還是因為別的什麼而心慌。
這個時候,他看到,老人略微有些乾澀的嘴唇蠕動了一下,張開了,然後,說出了他聽到的第一句話,確切來說,是第一個字。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震驚。
……
……
或許他今生今世都不會忘記今天的這個情景,還有老人發出的那種口音。
他在地上刻了三個字型,老人一個字一個字地發音,發了三個音。
那些字型他都不認得,可是老人發的那三個音,他都認得。
他從小除了學習北唐的語言,父親管清和還教了他另外的一種他完全不知道屬於哪個地方的語言,以及口型。
他只和自己的父親用那種語言交流過,他知道自己的母親也會,卻從來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