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管闊的確擁有有底氣的資本,因為,營帳內,有三分之一的人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而且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他管闊沒有死,還殺了一個人,難道不值得自豪嗎?
“第一次殺人的感覺怎麼樣?”鐵山無不停地用一塊破布擦拭著自己的鐵槍,比起那一天夜晚管闊擦拭得更加仔細。
管闊的臉色變了一下,隨後皺起眉頭,似乎是思考了幾分,而後道:“說真的,真沒有什麼感覺。”
鐵山無手裡的動作停止了,他緊緊地盯著管闊的眼睛,似乎想要看清楚那是不是真心話。
不久之後,他移開了目光,道:“什麼意思?”
“在那種混亂緊張的場景之下,隨時隨地都會面對死亡危機,至於殺人的感覺,在那些氛圍裡面,真的會非常淡化。”管闊道。
“如果現在再叫我殺人,或許我就做不到了,但是,再把我放到那個場景,或許我能夠殺上七個八個的。”
“省著點力氣吹牛吧,”鐵山無眯起眼睛看了看槍芒的鈍鋒程度,淡淡道,“要是明天突兀人又來怎麼辦,好好養傷吧,養好了好給人砍啊。”
無用把自己的傷口包紮完畢,嗤之以鼻地看了看管闊,譏諷地笑了一下,倒頭就睡。
經歷了那麼慘烈的戰鬥,至少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慘烈的戰鬥,存活下來的或者不受傷,或者輕傷,或者重傷的人大多數都已經睡了,只剩下毫無疲憊神色的鐵山無,和睜著眼睛仰天的管闊。
誰都不會知道,哪怕是鐵山無。
管闊在記憶那枚竹簡。
那是每天都必須做的事情,哪怕再苦再累,因為,駝背老金和父親給了他希望,他既然選擇相信那個希望是真的,那麼就必須去努力。
“七十四個字了。”他在心中想到。
關外的秋意來得特別滿,幾乎把遍地的野草都滌盪乾淨,管闊和鐵山無已經不知道自己來到軍營裡多久了,但應該是很久很久了。
事實證明,不管怎麼說,他們也是北唐人,北唐人不忍心太過虧待他們,讓他們真的一直去送死,在不知道哪一天,軍營裡送來了盔甲,和盾牌,還有更加精緻的武器,雖然比起戰鬥力強悍的正規北唐戍衛軍團來說,還是有些差距,但是至少,他們終於像軍隊了。
此時此刻,管闊已經經歷了三場戰鬥,令別人刮目相看的是,其中的兩次他是被鐵山無給扛回來的,卻偏偏沒有死。
他很喜歡自己並沒有死,卻並不喜歡那種沒有死的感覺。
每次他都是受傷而歸,那種被馬刀割破的痛楚,只有真正經歷過了才會體會到。
而這些時候,他終於艱難地把竹簡上奇怪的字型記憶完畢,帶著新鮮的傷口,來到營帳外,呼吸秋天關外的空氣。
他說不清楚自己對竹簡的記憶花費了多久,也不知道具體會有什麼意義,只是他現在感覺很輕鬆,像是完成了對自己的救贖,和對父親的諾言。
外面的空氣越來越涼了,秋意正濃,他的傷口感受著那種涼颼颼的感覺,尤其刺痛。
他的身上現在穿著盔甲,雖然依舊瘦削,但是,看上去總是有了幾分英氣。
遠方,沉寂了一整天的琴音再次響起,於這遼闊的關外迴盪,彷彿天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