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盛京城,兩處來回也算不得多遠。兩處輪著住。”
崔韞喉結滾動一下:“嗯。”
他垂下眼眸,月色皎皎,周身都透著一股難以親近的疏離感。
常年在大理寺,崔韞在旁人眼裡淡漠又冷血。
有些人提到他時,說他沒嘗過顛沛流離之苦,永遠有人護著,尊貴不凡。
卻沒多少人經歷他所經歷的痛。
並非所謂的靠著淮安王府,陽陵侯府和姬謄。眼前的郎君本來就是天子驕子。
沈嫿清楚,這個人瞧著涼薄如斯卻比誰都重情。更有一顆比誰都赤忱的心。
能為人之不能為,敢為人之不敢為。
崔韞修長的指尖玩著她懶得挽起,還披散在腰間的發。
淮安王府的宗譜上,是姬謄親自提筆寫的‘邵韞’二字。
“我也算認祖歸宗,祖父得知此事曾言,讓我往後隨生父姓。官家沒應。他道我身上留著的是淮安王府的血,這是事實,也儘夠了。得崔家庇護多年,若一味去計較姓氏,倒成了不知恩情的俗物。”
沈嫿聽後,久久震撼。
她抿唇,沒忍住的摸了摸小腹。兩人房事激烈,也不知何時會有孕。
她悄摸摸的動作,崔韞看在眼裡。他沒忍住的彎了彎唇。抬臂把人摟在懷裡。
兩人都沒說話卻已猜透了對方的心思。
其實,成親前,韋盈盈專門來尋過沈嫿,就提過這件事。
“真算起來,這陽陵侯府就剩崔絨這一個血脈,偏偏她是女娘,回頭是嫁人還是招婿如今尚說不清楚。”
也不怪她這般言語。
畢竟,在大祁,入贅是件相當丟臉,讓祖宗顏面掃光的事。別說是勳貴子弟,便是尋常百姓也很是忌諱。
而崔絨的姻緣,崔家絕不會為了香火去逼她。
韋盈盈狐疑的問:“回頭你若有了身孕,孩子是姓邵還是姓崔?”
“女娘尚無礙,若生了小郎君,只怕世人會有閒言碎語。”
沈嫿當時聽後卻笑。
“他姓崔是養恩。被叫了二十載,也習慣了。可我日後的子嗣還姓崔,是什麼道理?”
“小鬼的祖父,父親用命打下來的榮光和爵位,總要後繼有人。嫁人也好,尋人入贅也罷,無非是她喜歡,就這麼一個寶貝疙瘩,崔家上下誰捨得讓她不如願?她若看不上,便是品行再好,也無用。”
女娘永遠是最清醒的。
“若真要評頭論足,入贅的郎君,我反而更看不上。人性複雜,誰說得清那人是看上小鬼捨得拋下一切,還是趨炎附勢看上了陽陵侯府?”
“而世家子弟中有出息的,都是重點培養。就指望這些人光耀門楣,怎會去做倒插門?”
韋盈盈沉默半響恍然:“也是,那小祖宗出嫁,生了孩子也能選個姓崔。”
沈嫿當時淺笑一聲:“你信宿命嗎?”
“啊?”
沈嫿嗓音很輕,卻也字字有力。
“崔老侯爺和崔家兄長,當年沒做逃兵,不是他們憑著肉體之軀就能阻擋萬千敵軍。”
“他們比誰都清楚,兩城守不住,這一趟勢必馬革裹屍有去無回。一是家國大義,武將赤膽忠心總該捨身取義。二是念著崔家好歹還有崔韞撐著,這才敢於赴死,將一切託付。”
“正如當年邵家被滅滿門,萬念俱灰時,淮安王夫婦將哭啼不止的襁褓交到老侯爺手裡,才肯自戕。”
沈嫿的語氣是自己察覺不了的繾綣。
“這些年,崔韞他無愧於父兄,無愧於天地。不負眾望護住了崔家所有人。是邵家給他生命,崔家將其栽培。老侯爺,兄長生前的期盼,他做到了。短暫的接手後,還要將最好的陽陵侯府交到下一代血脈手上。他是王爺亦是崔家子,這是他之幸。柴雖燒盡,火種仍流傳。這就是因果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