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漸漸暗下去,人聲漸漸平息。
臺幕款款地拉開,裡頭盡是黑的,陰鬱的風聲呼呼刮過,那天色,似是不好了。
頂燈由弱轉強,打在一個應是客廳的地方,精緻洋氣的傢俱,發亮的金銀銅器,幽深沉鬱的大家場面——這就是礦業大亨周樸園的周公館了。
氣派的很。
一個穿著上白下黑的綢布衣服,正在條桌上濾藥的女人,動作很利落,還有一股挺拔的精氣神,這是家裡的僕女魯四鳳。她不遠處,匍蹲著一個佝僂的,有一下沒一下擦著黃皮鞋的男人,這人氣質畏縮,臉上有令人厭憎的油滑氣。
這是周家的奴才,四鳳的父親魯貴。
魯貴:(喘著氣)四鳳。
四鳳彷彿是沒有聽見,卻換了一個站姿,
魯貴:四鳳!
這聲音終於堅硬了一些。
“喝,真熱啊這天。”四鳳瞥了他一眼,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自顧從櫃子旁取了一把芭蕉扇來,走回原位去站著,只是更背對著魯貴了。
魯貴:四鳳,你聽見了沒有?
四鳳:是!爸!幹什麼?
這語氣多麼厭煩,但還帶著一些年輕女孩的天真氣。
……
季銘在入場口處,聽著朱圓圓跟飾演魯貴的演員演著對手戲,厭惡的,憤恨的,嬌羞的,訕然的,而魯貴對以畏縮的,尖銳的,討好的,精滑而可惡的——表現的太好了。儘管話劇表演場合一般都非常安靜,沒有掌聲和歡呼聲來為他們讚美,但季銘從側臺看下去,昏暗中最前面的觀眾,臉上專注的隱約樣子,就已經是最大的肯定。
孫純和陳舒都朝著季銘微笑點頭。
你可以的!
季銘深吸一口氣,昨夜共情角色的觸覺,好像是很多螞蟻從腳心爬到頭頂,麻癢顫慄,呼吸極細,心跳極快,整個人輕輕一顫——噢,我是周衝!
“四鳳,四鳳,”
每一聲都合著腳步聲的特效,提步時氣息微虛,落腳時喊聲下沉——但總體是少年人天真歡快的情緒。
成了!
“沒問題了。”孫純兩手輕輕一拍,合在一起:“小季肯定沒問題的,哈。”
田明鑫長長的,舒緩地吐出一口氣來,耷拉的眼角還微微上扯——顯示出一絲不經意的期待來。
朱圓圓的感受是極其顯著的,如果不是經驗非常豐富,她甚至可能會出簍子——季銘漲戲了,而且是關鍵性的。那種隱隱約約招架不住的自我暗示,讓有過類似經驗的朱圓圓,清晰地判斷出來,季銘在這場對手戲中,佔了上風。
這是專精初級和大師級巔峰的交手。
但朱圓圓畢竟經驗十足,季銘則長於人戲合一,兩人將愛慕僕女的小少爺,和情竇別有所屬的女郎,他們之間熱情的、躲閃的情愫演的又動人又叫人嘆息——所有觀看《雷雨》的觀眾,都毫無疑問是被劇透過的,悲劇的情緒會貫穿整臺戲。
四鳳退場,周衝一個人立在舞臺上。
幕後,王英說著周樸園的臺詞。
季銘好比一個獨舞者,將周衝此刻的一切心跡藝術性地展示,更還充當著一面鏡子,將真身未出場的周樸園透過他映出三分來,捧給觀眾。
完成的遊刃有餘!
舞的動人心扉!
田明鑫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線裡,亮的驚人。
哈,季銘給了他這麼大的一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