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琴聲傳來,琴聲陣陣。
琴聲低幽,卻帶著點點歡快之意。
這支曲子她也會彈,但是這些年來甚少去彈,甚至這些年來她從未聽過有人彈這支曲子。
《仙樂》,據說是顧老先生一日午後小憩,於夢中仙人所授,顧老先生生前最愛此曲。
現下,一個又一個疑問圍繞著搖光。
她急切的想知道,顧府裡面怎麼會如此乾淨整潔,彷彿她十年來一直待在這裡一般。她想知道究竟是什麼人在重陽這一日在顧府之內彈顧老先生生前最愛的曲子。
有什麼猜測自她心底隱隱而來,又有什麼喜悅要從她心底破殼而出。
十年來,周圍人都道她豪放曠達,可是誰知,曾經的親眼看見的畫面經常在眼前浮現,一個個人頭滾落到了地上,入她的夢裡。
“你是?”
繞過長廊,拐進後花園中。有一清瘦的人影正盤腿而坐背對著搖光,斑白的頭髮用一根樹枝別在腦後,衣服簡陋。腿上正放著一把古琴,琴聲此刻傾瀉而出。
搖光放緩了呼吸,即使是過了十年,這個人影她依然一眼就認了出來!她生怕自己呼吸聲一重,就打破了現如今的這一幅安靜的場面。
她眼眶溼潤,十年前她親眼目睹著親近的人一個個死亡,她也孤身被送往了景山。十年來,她從未奢望有朝一日還能再次看見一個親近的人,甚至於她曾經以為,這個對自己無比慈愛的人也已經……。如今這一副場景,教她如何不歡喜?
她自入顧府受顧老先生教導,對她最嚴厲的是顧老先生,而最寵愛她的便就是這個人了。這個人比顧老先生小十歲,也是大寧有名的先生。這是他一心一意跟在顧老先生身邊,做了他一輩子的書童。
“顧伯。”
搖光輕聲喚道,她生怕打碎這一場畫面。
清瘦的身影抖了抖,正在撫琴的手也停了下來。他側頭,彷彿是要將身後喚他的人看個真切。
搖光這才發現,曾經將她抗在脖子上逗弄她玩鬧的老人在十年後已經成了一個瞎子,他臉上的眼睛緊緊閉著,似是努力的想睜開眼看見搖光。
“顧伯,”搖光走到老人面前蹲下輕輕喚道,“我回來了。”
聲音散到空氣裡,老人的身軀卻開始抖動起來。他顫巍巍的伸出手摸著搖光的臉,不可置通道,“丫頭,你真的回來了?”
“顧伯,是我,是我。我平安去了景山。”搖光握住老人的手,十年前她能安全離開,全靠了這些人的層層計劃。
“丫頭你還活著就好,你還活著就好。”老人言語之間都是激動,要是顧老還有小姐他們知道丫頭還活著,肯定會非常欣慰的吧,“丫頭,你看見你身後的那株花了嗎?”
搖光不明所以,她轉頭去看。
萬般靜賴中,有一株花直立園中,雪白的花瓣上有著點點紅斑,嬌豔多姿。搖光眼中全是震驚,這株花,怎麼會在現在這個時節開?震驚過後,搖光將疑惑的眼神遞給了老人。
老人似乎已經感受到了搖光的疑惑,他此刻身體仍舊顫抖著,他指了指那花,“它……現在是開的嗎?”
“顧伯,它是開的。”
老人似是鬆了一口氣,他緩緩道,“十年前你們都走後,第二年六月都結束了這花還沒有開,當時我還在想是不是你們走了,這花也就跟著你們一起走了。誰知道到了那一年的九月份,我才看見這花結了花苞。”
“其後第二年,第三年,它都是九月開。後來的幾年裡,我眼睛瞎了,也不知道這花有沒有開了。”
老人似是在給後輩將自己曾經經歷過的事情,搖光也學著老人盤腿坐在一旁靜靜聽老人講著。
這個老人在她眼前出現,就已經是很奢望的事情了。
“丫頭,你走吧。”老人說完,卻突然趕著搖光,“你快走吧,這顧府十年來我一個人呆慣了,你來我倒有些不太適應。”
“顧伯?”搖光有些不解,“顧伯,您這是做什麼?我在這世上已經沒有其他親人了,只有您一個親人了,我想陪陪你,我想知道……。”
“丫頭,你莫要忘了。”老人突然一臉正色道,“如今龍椅上坐著的,也是你的親人。”
有一白色人影隱在了樹後,此刻的搖光並沒有注意到。
只見搖光冷笑一聲,似是不屑,“親人?他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