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廿七這一日,黃曆上寫的是:平治道塗,餘事勿取。
基本上也就是諸事不宜的意思了,故而,這一日很是平靜,街上也沒什麼娶親結親、入宅開張的,到了北城的官邸區域,則更是安靜非常。
而攝政王府裡頭,因著有女眷需要養病,且病勢沉重,主子們心情不暢,下人們自然都不敢多言,氣氛也就顯得更有些沉悶起來。
頭號病號自然要屬這王府中輩分最高的魏太妃了。
說來也怪,當時在宮宴上明明只是輕輕的劃傷,見了兩點血星子,本來吃兩副解毒方子就差不多的了,這麼幾日下來,那極小的傷口竟然有發黑潰爛的趨勢,宮宴刺殺之後的第三天開始,還發起了斷斷續續的低燒,嘴裡時常說著胡話,很是嚇人。
幾乎常駐在攝政王府上的張御醫誠惶誠恐,將外用、內服的藥親自查了一遍,卻沒發現什麼端倪,急得烏油油的頭髮都一大把一大把地掉。
因著魏太妃病勢不好,齊珩也很是擔憂,這幾日每每上完朝便早早回府探望,然後照例將無計可施的御醫們罵上一通。
這日也是如此,齊珩到了北院,十分難得地碰到魏太妃精神略有轉好,母子二人說了幾句閒話,秦姨娘便嫋嫋娜娜地捧著香茶上來了。
魏太妃病中不能吃茶,只聞著那味兒誇了一句:“這寒露白茶果然馨香,比之春茶更多了幾分沉靜大氣。”
齊珩喝了一口,也順著母親的意思附和了句,又將茶盞放下了。
不過這茶確實不錯,配著這屋子裡的清淡薰香更是清新,宛如秋月下、葡萄架前的暗香盈袖。
齊珩離去後,一直像個婢女默默侍立的秦姨娘服侍了魏太妃躺下,這才將那用過的茶盞端了下去,而後,回到自己的小院,吩咐小婢去西院傳話。
小婢一臉迷茫地去了,一刻過後,林側妃得了訊息,臉上神色極為複雜,驚駭中又夾雜著幾分驚喜,更有一絲灰暗的絕望。
她閉了閉眼:“素玉,你替我出府一趟,告訴阿孃,這邊已經是妥了。”
素玉肩膀一顫,臉色沉肅著去了。
另一旁的碧玉卻有些聽不懂主子和素玉在打什麼啞謎,只是隱隱察覺到了一絲不詳。照她的性子,平日裡多半要問上一句的,可今日不知怎的,心底深處那絲若隱若現的恐懼壓抑住了她的這股衝動,最終只默默不言。
像是為了印證碧玉的猜疑似的,林側妃這一個早上都十分焦躁不安,也不像前幾日那樣頤指氣使拿人出氣,更沒有唸叨小郎君在北院如何如何,只是在院子裡來回踱步,時不時無意識地掐斷某株花枝,卻連那淡綠的枝葉染黃了自己的指尖都沒意識到。
到了巳時中,終於傳來了訊息。
前院宋公公親自進宮急召太醫院會診,而且不只是張御醫、邵院判這兩位熟面孔,聽底下人回稟,竟是連大半個太醫院的人都搬了過來。
碧玉瞧著,林側妃像是長出了一口氣,嘴上雖然驚訝,眼神中卻透出了一抹篤定。
她心裡的驚懼越來越大,感覺自己像是被捲進了一團詭異的迷霧裡。又暗暗祈禱,千萬不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
可碧玉一個人的祈禱之力還是太弱小了,到了午後,她陪著林側妃侯在屋外,聽著聞訊後強撐著趕來的魏太妃壓抑的哽咽,以及,諸位太醫齊齊驚恐地道出那句她最害怕的話。
“王爺,只怕是不好了,老孃娘還請早做打算……”
而後,屋內又是一番騷亂的人仰馬翻。
碧玉細細聽著,似乎是裴王妃昏厥了過去,想必是被這噩耗刺激的。
她小心翼翼地暗地裡打量著身旁這位陪伴了十年的主子,試圖從她身上找到一絲一毫的哀慟,但,除了微微發紅的眼圈,垂頭抹淚的模樣,再無其他,幾乎比不上小郎君上一回發了幾天高熱時主子的驚慌和傷心。
思及早上那個古怪的口信,素玉的任務,碧玉無法自抑地想到了某些可怕的猜想。
家主有恙,女眷們、兒女們自然要來侍疾,故而,秦姨娘也不例外,服侍著魏太妃、又帶著兩個小蘿蔔頭過來了。這會兒,三個半大孩子都在屋裡嚶嚶嚶地哭,裴王妃暈了過去,魏太妃在那邊軟硬兼施地逼著太醫們想辦法,秦、林兩個都被心情糟糕的魏太妃大手一揮攆了出去,讓她們在外頭為王爺王妃兩個祈福。
秦姨娘倒是很利索就跪下了,林側妃卻是臉色難看了許久,才彆彆扭扭地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