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孟的憋屈心情無人知曉,齊珩也不關心。
他循著細微的童言稚語,緩步走向內室,心中懸了數月的大石終於安然落地。
屋裡陳設很簡單,看得出來只是普通的客房,卻臨時增添了些精巧的東西,比如說,那頂嶄新的、綴著鵝黃流蘇的煙羅帳子,相比其他大件傢俱顯得簇新而雅緻的梳妝檯,還有窗前小几上插著新鮮桃花枝的素瓷瓶,等等。
男人的思緒忽然飄得很遠,這麼些年來,他似乎只去過她的閨房一次。就那麼一次,還只顧著爭吵了,除了那隻被他不小心碰落摔碎的梅瓶,其他的真是一點印象也無。
是了,那隻瓶子似乎也是這等模樣,脖子細長,肚子卻大的出奇,還特別粗糙。當時的他覺得醜極了,她卻心疼得不行,更是好些天沒給他好臉色。
“你——”
女人的聲音有些猶豫,躑躅,卻還是咬著唇開了口。
他微微抬眼,看向那母子二人,仍是沒什麼表情,走過來自顧自坐下,然後丟擲一連串的問題。
“傷著哪了?嚴不嚴重?大夫怎麼說?”見裴寶兒木著臉不答話,他才緩和了語氣,又道:“既是要養病,就該行動端正些,帶著孩子蹦蹦跳跳像什麼話。”
裴寶兒眼角一抽,這話說的,她竟覺得他不像是原主老公,而是原主她爹了!
在他打量她們母子倆的同時,她也在快速地觀察著他的反應。這人可以說是掩飾自己情緒的老手了,不過她直覺向來很準,起碼她能分辨得出,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和看向小硯兒的眼神是不大一樣的,都很複雜,只是,前者是欲說還休的那種,後者卻帶了絲審慎和剋制。
總之,她總覺得,這個姓齊的看她便宜兒子的眼神不大友善。
那麼問題來了,假如原主是那個裴姓世家女,這位傳說中權傾朝野的攝政王爺的元配王妃,她肚子裡揣的娃應該是他的種才對啊。既然他一早就認出來了,為什麼對小硯兒反倒一直是無視的態度呢?
這明顯不正常啊!
再結合裴子孟口中說的原主“翹辮子”經過,裴寶兒不禁想到了一個大膽的可能。
她十分擔心,原主在竹山休養那段時間,興許是遇上了哪個小白臉,來了個紅杏出牆,然後假死離開,沒想到卻被情夫拋棄,最後難產而死……
“硯兒,阿孃要跟這位大人說點事,你出去找邱嬤嬤玩,好麼?”
將便宜兒子哄走後,她皺著眉頭開始單刀直入地發問:“請問,我該稱呼您王爺,還是?”
齊珩不以為意道:“都行,你開心就好。你不是有話問我麼?怎麼不說了?”
裴寶兒深吸了口氣,問了個她最關心的問題:“那個,裴子孟說我是他姐姐,叫什麼裴姝的,是真的嗎?”
齊珩靜靜地看著她,眼底似乎有暗色波瀾起伏。
“是,也不是。”
這算什麼答案?裴寶兒眉頭皺得更緊了,正要發作卻又記起對方的身份,立馬慫了,轉而問了另一個英勇無畏的問題:“那就當是吧。他說,你先前是我夫君來著,那我兒子的親爹,是你嗎?”
齊珩沉默了。
不知是不是裴寶兒腦補得太過分,她總覺得男人的眼神已然化作了數把鋒利的小刀,正咻咻咻往她臉上飛。
她忍不住摸了摸臉,卻因下意識用的左手,又扯到了肩上的傷口,雖然只是輕輕的拉扯,卻也能叫她皺眉不止了,更足以讓男人發現她的異常。
“傷口疼?”
男人緊抿著唇,不知何時已經起身走了過來,眼神銳利地盯住了她的左肩。
“是不是裂開了?上次換藥什麼時候?讓我看看……”
裴寶兒已經很久沒有為上次那個吻輾轉反側睡不著了,可這會兒是她第二次正式感受到,這個男人並不像平時外人面前表現得那麼淡定,其實他是個實打實的行動派。瞧,那象徵性的徵詢意見還沒問完,一隻手已經輕輕地撫上了她的肩膀,似乎有下一秒就要給她寬衣解帶的趨勢。
她渾身一震,驚恐萬分,忍不住一腳踹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