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是什麼滋味呢?
大約就是,裴寶兒一睜眼發現自己成了個難產的產婦,還是孤身一人在個小破廟裡等死時。
當她被敲暈、五花大綁帶走時,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並且更甚。
裴寶兒的意識有些模糊。
她不知道這些“海寇”突然跳出來抓自己做什麼,明明她偽裝得那麼好,整個人看上去就是個黃黃瘦瘦的小子,穿的衣服也是舊舊的布衣,怎麼看都是個窮鬼啊。要是不為財、不為色,作為“海寇”,難道不是應該把自己直接殺了才對麼?
她半是恐懼半是疑惑,但心裡有個聲音告訴她必須振作起來。
嘶——
裴寶兒狠狠咬了咬舌尖,一股尖銳的疼痛伴隨著神志回到她身上,她終於聽清了那個將自己當成麻布袋扛著前行的男人在說什麼了。
“……格老子的,這幫賊寇真是夠狡猾的,居然還換了咱們的衣服,以為這樣咱們就找不出來了,嘿嘿……”
“幸虧大人神機妙算,早有準備……”
裴寶兒一驚,他們口中說的話很明顯透露出一個意思,那就是,他們不是海寇!
她掙扎了下,啞著嗓子道:“我不是海寇,我是來尋我家人的~放我下來~”
那兩個男人腳步一頓,互相對視一眼。
負責扛著裴寶兒的那個更壯一點的男人狐疑道:“難道抓錯了?他會講我們的話?”他順勢將裴寶兒扔下肩頭,動作還是十分粗暴,真就跟扔個麻布袋似的,直接一抖一扔,裴寶兒的屁股就重重摔向了地面。
另一個卻道:“先別放!大人說了,如今的海寇也有幾個學會說咱們的話了。還是帶回去給大人審一審!”
那大漢點了點頭,又一臉不善地瞪著裴寶兒,“你說你不是海寇,有什麼證明?”
裴寶兒啞口無言,這個還能有什麼證明,難不成這年頭還有專開各式奇葩證明的派出所嗎?
大漢一臉嚴肅道:“既然沒證明,那就跟我們走一趟吧。”說罷,便拽了拽裴寶兒身上綁著的那根繩子,示意她往前走。
裴寶兒簡直被他們氣瘋了,她耐著性子跟他們解釋了好久,說了自己姓甚名誰、家住東臨城內何處、前來五里鎮尋的何人,諸如此類,細節說了個清清楚楚,可他們死活不肯信,還說什麼“大人說了,這些賊寇最是狡猾,藉口多得很”,反正就是不放人。
尤其是,這兩人不信任她,不肯讓她走在後面,非要拉著繩子讓她走在最前,這讓她覺得自己活像條被遛的狗!
裴寶兒不死心,又問:“我真的是來尋人的,我家人今天早上來了這邊就沒回去。我聽說這邊遭了海寇洗劫才來的,不知兩位大哥可否告知,如今海寇是否已經退去了?有沒有人死傷?”她私心裡還是不大相信東臨城那些小道訊息,每多傳一道口就要死多幾個人的,還是問一線工作者可信度更高。
然而那兩個漢子毫無搭理她的打算,其中一個還振振有詞道:“你瞧!這海寇還真夠精的,編了這麼一套話,我都差點信了。嘖嘖,肯定是落單被我們捉了,不知道什麼情形,還想套我們話呢~”
裴寶兒仰天長嘆。
她已經猜到這兩個自以為聰明的蠢貨是什麼人了,八成是這個州府的兵丁,平時不駐紮在這邊,估計是昨天出了事才被臨時調過來的。不然,也不至於進了小鎮還要一副抓瞎的模樣,不知道該往那邊走。
原本小鎮中央的一塊空地此時面貌大變,顯然成了軍隊臨時紮營的駐點。軍士們有的正執戈列隊巡查,他們身上都穿著盔甲,看上去不怒自威。
裴寶兒又看了眼捉著自己的兩人,一身灰撲撲的破短打,頭髮也隨意地用草繩扎著,這不修邊幅的模樣哪裡像是兵,說是哪個山上下來的土匪就再像不過了。可,偏偏路過的一隊軍士的頭頭見著這兩人,竟還朝他們點頭示意,明顯是熟識的模樣。
“我說,兩位壯士,你們大人在哪?能不能現在帶我去見他啊?”裴寶兒對即將到來的審訊十分期待。
大漢一臉鄙夷:“大人貴人事忙,哪裡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另一個精幹的便道:“咳,我們去稟告一聲,大人見不見你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於是,裴寶兒很“幸運”地享受了一回戰俘待遇——手上綁得死結,口中被塞了布條,然後,被丟到了一個小帳篷裡。
她一進去就看到,裡面綁著好幾個人,個個都膚色黝黑、身材矮小,他們五官似乎較當地人更扁平一些。她還沒反應過來,便見裡頭關著的那幾個人刷地抬起頭來,目中綻放出的精光陡然射向她,而後臉上便浮出了些許古怪情緒。
裴寶兒心中一寒,直覺自己進了賊堆。她想朝那兩人求情,可偏偏口不能言,那兩個人只將她帶了過去,綁在其中一根柱子上就溜了。走之前,還貌似無意地踹了另一根柱子上綁著的一個人。
靜了一會,她忽然聽到身旁的男人正小聲對自己說話:“哇啦哇啦科納……”原來不知何時,這人竟已將自己口中的布團偷偷吐了出來,踩在腳下。
裴寶兒驚恐地看了眼對方,她完全聽不懂,只是有種隱隱的猜測。
見她閉口不答,那男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又朝旁邊的柱子喊話。那邊也低聲回應起來,語氣似乎很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