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種陰謀論的籠罩下,京城人民忐忑不安地過完了這個糟心的年。
不少有著適齡兒女的人家加快了定親、成婚的腳步,就怕那兩位病歪歪的其中哪一位翹辮子了,妥妥的都是國喪節奏。連累了小兒女的婚事不要緊,就怕又掀起另一場帝位交替的腥風血雨啊!
由於攝政王府閉門謝客,除了三位楊大人和謝御史外,似乎沒人能見到傳說中已經“命不久矣”的攝政王大人。於是,忠武侯府的門檻就被踏破了,連帶著禮部尚書府的門檻也換了一條。
自外地歸京過年的裴子孟感到十分稀奇,譏誚道:“嘖,不知道的還以為又要開恩科了,倒是喜慶得很。”
裴尚書便吹鬍子瞪眼睛道:“說的什麼話!如今這個光景,有什麼可喜慶的!你是在外頭的鄉野之地逍遙慣了,說話沒點遮攔!我看,你也別回去了,調回來六部學點東西才是關鍵!”
裴子孟看都沒看他老爹,撇了撇嘴直接大步走開了,還招呼著僕從去收拾行李,氣得裴尚書拍著桌案大喊逆子,直到進了內院還氣鼓鼓的。
楊氏見狀,連忙嬌笑著迎上來,端茶送水的,好容易將其服侍得心情舒暢了,才小心翼翼地問:“老爺,近來外面都在傳,說王府那邊……”她頓了頓,一臉憂心忡忡道:“若是真的不好了,可怎麼辦好啊?”
裴尚書剛舒展開的老臉又皺了起來,斥責道:“婦道人家,就知道搬弄是非!這些事情不用你多管!”見楊氏服服帖帖不敢頂嘴,這才滿意了些,緩和語氣道:“三郎都老大不小了,他雖然人不在京中,可你到底是他正兒八經的嫡母,他的婚事你得多留心才是。哦對了,四娘子也差不多到了年紀,你看著一併辦了吧。”
楊氏臉頰一抽,這老傢伙不說還好,一說就是兩樁大難題。
裴子孟那個傻子還不算難辦,無非就是眼界高一點,她耐心點尋就是了,尋不尋得到還是兩說,總歸要讓夫君看到自己的用心。
只是四娘子這邊可不大好辦哪。
不過,什麼叫一併辦了?四娘子可是她的親女兒,怎麼跟他兒子比起來就顯得無足輕重了一樣?
楊氏暗暗忍住這口氣,眼珠子轉了轉,先滿口應下,又提起了另一件事:“老爺,月底就是三姑奶奶的忌日了。往年都是王府那邊請無為觀的紫雲道長到王府去辦水陸道場,今年這般光景,也不知那邊到底如何,咱們這邊……”
這倒是個問題,裴尚書一雙稀疏的粗眉又擰緊了些,良久才說了句:“這事我知道了,改天我去探探王爺口風吧。”
兩夫妻就此睡下,一夜無話。只是兩人各有心事,輾轉反側了許久。
次日,裴尚書果然帶了個切實的口信回來。
“王爺有令,道場一事往後不必再做,省得擾了王妃在天之靈。”
僕役來報信的時候,楊氏跟自家閨女裴妉在一起,聽了這話,兩人神色各異。
楊氏想的是,這話定然是王爺本人說的,不可能是其他人代傳。這麼短的時間老爺就能見到王爺,這便說明,三姑奶奶雖然去了幾年,但裴家在王爺心中還是有分量的,不然也不會滿朝文武幾乎都被拒之門外的情況下,偏偏自家老爺進去了。
只是,那道場往後就不辦了,這又是什麼意思呢?莫非,攝政王府那邊終於要迎來新的女主人了嗎?
雖說自家老爺已是禮部尚書,但禮部到底是個清水部門,比不得吏部、戶部受倚重,攝政王府這門姻親對裴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一想到這點,楊氏的眉頭就擰得緊緊的:“若是沒了這門姻親,往後……”
一旁的裴妉卻十分歡喜,她和楊氏想得完全是兩回事。
既然王爺能親自下令,說明外邊的那些個“命不久矣”的傳言都是假的。再者,楊氏想到的第二點她更是想得透徹,並且眼中綻放出期盼的光芒,還夾雜著一絲嬌羞。
她湊到楊氏耳邊低低說了句,“阿孃~既是擔心這個,為何不想個法子,再續這門姻親呢?”
“胡說什——”
楊氏的話說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先是一驚,而後細細端詳了裴妉一番,心中生出了一股“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自豪之情。
“你這死妮子果然是長大了,唔,不像我,倒更像你阿爹,還有你那三姐。”楊氏看向裴妉的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你阿爹昨兒還跟我提了你的婚事呢,你可有什麼想法?”
裴妉低下頭嬌羞一笑,順勢掩去眼中一閃而過陰霾:“女兒哪裡敢有什麼想法,不過是全憑爹孃做主罷了。”
楊氏見狀更是滿意,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看著女兒清麗中帶著一絲嫵媚的動人容顏,楊氏眯了眯眼,像是看到了什麼夢寐以求的場景,臉上的笑容不禁更加燦爛起來。
只可惜裴尚書對這個想法並不買賬。
“你莫不是昏了頭了?若是王妃留下一絲血脈,咱們裴家要送人過去照顧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這名分……且不說如今王爺並無續娶之意,即便是有,那也不是我裴家能插手的!”
北巡之亂以來,裴家長房沒了頂樑柱,裴仲明又臨危受命,遠赴渝州請回先帝靈柩,一路風霜雨雪,回來之後整個人像老了十歲。只是他到底還沒老眼昏花,也沒昏聵到覺得他能憑自己這個前岳丈的身份能撼動那位決定的地步。
一想到承平元年的那場腥風血雨,朝中對他有異議的大臣多半遭到血洗,就連先帝在時最受寵信的大長公主也要避其鋒芒退回封地,裴仲明就一陣膽寒。
見楊氏還要辯解什麼,他便瞪著眼睛揮了揮手。
“好了,此事不必再說。除非王爺發了話,要和我們裴家結親,否則,你趁早給我死了這條心!”